第一百四十七章 武者氣魄
“鹿夫人怎麽看？” 景掌櫃再替自己倒了一碗酒，轉而看向鹿夫人。
顧浩然已經離開了。
席間卻並沒有陷入沉默，反而因為顧浩然的離開，而變得輕鬆了不少。
“現在的他，太危險了。”鹿夫人搖搖頭，對於這個話題隻是點到為止，並不倒算深入聊下去。
景掌櫃卻像是沒有這種顧及，歎息道：“說到危險，我們又何嚐不是？”
他看了看鹿夫人身邊的黑衣少女，此刻的少女小臉通紅，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酒碗，望著被酒水映出的倒映，好像在與自己較勁。
這副憨態，惹得一邊的姚鬥偷笑起來，少女立刻回以淩厲的眼神。
“夫人覺得，鹿餘真的錯了麽？”景掌櫃收回目光，凝視著鹿夫人。
鹿夫人動作一頓，聽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眼神微微恍惚，好像陷入了回憶。
鹿餘，這正是她弟弟的名字。
早在當年鹿族分裂，她帶著一部分決心鑄劍的族人遠走開始，鹿餘這個名字就徹底消失了。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她記憶裏那個青澀的少年，世間再也沒有鹿餘，有的，僅僅是見神之下無敵的雪尊。
如今雪尊坐鎮大雪州數百年光景，鹿族之人死得死，傷得傷，他這個鹿族族長，難辭其咎。
可是剩下這部分的鹿族族人，卻沒有誰任何鹿餘錯了。
他們都認為，鹿族會有今天的光景，全怪當年某個人的一意孤行。
若不是她將鹿族一大部分力量帶走，甚至帶走了那柄耗費全族心血鑄造的劍，現在的鹿族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這個人，就是鹿夫人。
她在族內背負的罵名，要比自己的弟弟鹿餘更多。
“那景掌櫃覺得，我錯了嗎？”
鹿夫人歎了口氣，摸了摸黑衣少女的頭發，眼神裏滿是寵溺道：“我放棄了大雪州，並不是放棄了鹿族千年的守護，而是為它尋找一條全新的道路。鹿餘他沒有這樣的覺悟，他不肯背負這樣的責任，隻有我這個當姐姐的來做。”
“所以，事到如今再談誰對誰錯，其實已經沒有意義了。”
“大雪州崩潰已經是定局，隨著時間的推移，四海王庭留下來的力量漸漸蘇醒，海神將隻會越來越強，如果沒有這柄劍，我們根本沒有半點希望。”
說到這裏，鹿夫人端起酒碗飲下一口，悠悠道：“他得了白鹿劍，就是鹿族的族長，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會承認他的身份。”
“你們本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解決問題。”
景掌櫃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勸道：“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相信鹿餘遲早會體諒你，而你也會明白，他身為鹿族族長，到底背負著什麽。”
“話雖如此，可若是如顧浩然那樣，走上了極端，豈不是更加危險？”鹿夫人笑眯眯地看了景掌櫃一眼。
一邊的姚鬥突然豎起耳朵，滿臉都是好奇。
雖然他對兩人的談話都是似懂非懂，不過一提到顧浩然，他還是來了精神。
比起別人，姚鬥對顧浩然的興趣顯然更濃一些。
“臭小子，這些事情就算你聽了，對你也沒有什麽好處，拿著酒去屋裏喝吧。”景掌櫃發現姚鬥的模樣，笑罵一句，輕輕拂袖，姚鬥的雙腳立刻離開地麵，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就直接被景掌櫃給掃進了內堂。
“活該。”
黑衣少女見到這一幕，雖然臉上沒有笑意，不過還是很高興的說道。
鹿夫人揉了揉她的腦袋，笑吟吟的不開口。
景掌櫃無奈道：“各人自有各人的道路，顧浩然選擇的道路要比我們難走得多，這就是一場大賭，如果賭贏了，他就能得到我們無法想象的回報。如果賭輸了，不過就是一身修為付之流水，隻當來這世間大鬧一番，瀟灑離去罷了。”
“這就是他比我們都要強的地方。”
鹿夫人認同道：“吳先生會收他做大弟子，應該也是看中了他這樣的心性吧。”
“隻是……”
景掌櫃說到這裏，眼神裏有著明顯的擔憂之色：“顧浩然那位小師弟，我實在有些擔心。”
鹿夫人微笑道：“擔心什麽？怕顧浩然將大勢賭在他身上，最後血本無歸？”
“所謂大勢，我自是不懂的。”景掌櫃歎息道：“平日裏說他是九流衍法，其實說到這玄妙之學，我連顧浩然的萬一都不如。他能看到的東西，自然是與我不同。隻是我不明白，陸離這樣的小人物，難道真能左右這場他布局了十幾年的大勢？”
“五大魔國動亂將起，正道聖地也絕不會袖手旁觀。而那些隱世大族，強大的散修，同樣想在這場天地氣機改換的當口賺到一份富貴。他將自己的賭注押在了一個少年身上，這是我完全看不懂的行為。”
“他真的這麽相信自己看到的未來？”
景掌櫃頗為不解道。
雖說平時他嘲笑顧浩然的衍法，可心底對於顧浩然還是很佩服的。
然而這一次，顧浩然這種孤注一擲的行為，實在與他平日裏的做法不太相符。
“景掌櫃，有些時候，小人物能夠起到的作用，要比你我更多。”鹿夫人自嘲道：“所謂的大人物，不過就是躲暗中，用一句運籌帷幄來自我安慰的無用之人，真正做事的，不還是你口中的小人物？”
“況且，在結識了沐凝秋，從而進入燕王府的那一刻開始，陸離，已經不是一個小人物了。”
說完這句話，鹿夫人飲盡了酒，笑道：“這送別酒，我陪你喝過了，接下來的路，就要你自己去走了。”
景掌櫃本來還是一副沉思的表情，聽到鹿夫人的話，露出一絲笑容道：“不送了。”
“保重。”鹿夫人緩緩起身，表情鄭重。
隨後，她就帶著還有些不舍的黑衣少女離開了小酒鋪。
酒鋪裏頓時冷清下來。
景掌櫃卻是緩緩起身，走到自己的櫃台前，將那把算盤拿起來掂了掂，臉上露出苦笑：“老夥計，這次不能帶你一起走了，若是有緣的話，以後再見吧。”
放下算珠，景掌櫃突然一掌拍到了櫃台上。
巨大櫃台頓時四分五裂，一塊沉重的黑色鐵疙瘩摔落在地，發出重重的悶響。
景掌櫃真氣一提，那黑色的鐵疙瘩迅速飛起，一道道赤紅色的裂紋浮現，仿佛岩漿般的鐵水滴落在地，逐漸露出它本來的樣子。
那是被拆成了三截的長槍。
景掌櫃將手一搭，將長槍拚接，袍袖刺啦一聲裂開，反手將長槍綁在背上。
“掌櫃的，真要走嗎？”
內堂裏，姚鬥的聲音突然響起。
景掌櫃動作一停，下一刻笑著應了一聲。
姚鬥的聲音猶豫了半晌，問道：“要去哪？”
景掌櫃已經走到了門前，長笑道：“報仇！”
話音未落，一道長虹拔地而起，開天裂雲，氣蕩萬裏！
老街深處正在下棋的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停下了動作，看著那道衝向天穹的光芒，其中一人讚歎道：“好槍！”
另一個年輕人搖頭，低聲道：“好氣概。”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都有些手癢，隨後強壓著那種衝動，繼續下棋。
而在皇宮之中，那名老宦官抬起眼皮，朝天空看了一眼，喃喃道：“景癡，你這是去送死啊。”
“慷慨赴死，這才是武者氣魄。”
因為身受重傷而過度蒼老的聖國皇帝連頭都沒抬，正在翻閱那些卷宗，留下一句評語。
老宦官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替皇帝研墨，隻是表情有些可惜。
今日之後，世間可能會少一位宗師，卻多了一個無敵的武者傳說。
……
“你們感覺到了麽？”
林間，正百無聊賴的陸離突然抬起頭向天空看了一眼，對身邊的孫荒與蘇柳問道。
兩人聞言，都是滿臉不解。
孫荒詫異道：“你感覺到什麽了？神神叨叨的。”
“沒什麽。”
陸離再感應一會，發現剛剛那股令他有些心悸的氣息已經消失不見，確定孫荒跟蘇柳都沒有反應，便隻當是自己感覺錯了。
隨即，孫荒問道：“我們以及在這裏等了夠久了吧？你到底要等什麽？”
“當然是等那些上當的人啊。”陸離不以為然道：“如果沒有人上當，說明我們的計劃失敗了。”
“等人上當，為什麽一定要在這裏？現在這周圍都被聞崢嶸布下了眼線，若不是我們夠小心的話，早就被那些叛徒殺手給發現了。”
孫荒無語道：“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你隻是想要確定自己的計劃是否成功？”
“當然沒那麽簡單。”
陸離淡淡道：“這裏既然會被聞崢嶸布下眼線，那就說明這個地方非常重要。這與紫竹林接壤，又能第一時間退入山脈，可攻可守，地點絕佳，如果我們的計劃失敗，那就在這裏伏擊聞崢嶸，親自弄死他。”
“那我們為何不一開始就親自動手弄死他？”孫荒都要被陸離所謂的計劃給搞崩潰了。
他最擅長的就是殺人，要他去做其他的事情，終究還是有些為難他了。
不過就在這時，陸離突然抬起手指，低聲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