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離別酒
“我這位小師弟，還真是會惹事啊。” 老街深處那間小酒鋪裏，顧浩然雙手收進袍袖，語氣頗為無奈道：“才回來多久，便鬧出了這麽大的聲勢，若再給他一段時間，這帝都怕是要被他給鬧得天翻地覆了。”
坐在角落裏的姚鬥哼道：“隻會耍些小伎倆，如果是我，直接弄死那個叫聞崢嶸的老貨！”
顧浩然看向他，笑吟吟道：“姚鬥，現在的你可以說出這句話，但是再給我那位小師弟幾年光景，到時候我怕你沒膽量再這麽狂啊。”
“給他幾年又如何？”姚鬥聳了聳肩，“一個劍修罷了。”
“劍修，怎麽了？”
這時候，鋪子外，響起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
姚鬥立刻就像是泄了氣的鵪鶉，賠笑道：“鹿姨，您怎麽來了。”
鹿夫人牽著黑衣少女，走進鋪子後，這才答道：“聽說今兒景癡拿出了他那幾壇子好酒招待我們，怎麽，不歡迎你鹿姨來蹭這一口酒喝？”
鹿夫人笑道：“你這臭小子，在景癡的鋪子裏待了一陣子，倒把他那小氣勁兒給學了八成。”
姚鬥聞言，趕忙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收拾起桌椅，“鹿姨快坐，快坐。”
鹿夫人領著少女坐在了顧浩然旁邊。
那少女卻死死盯著姚鬥，表情呆板，聲音清冷道：“你看不起劍修？”
姚鬥臉上的笑意一僵，避開了少女的眼神。
他可不敢跟這個小丫頭計較。
更關鍵的是，先前顧浩然那番話放在陸離身上，姚鬥還有底氣不服。可是眼前這個小丫頭不一樣，再給她幾年時間，她的成就會讓世人為之恐懼。
這其中也包括了姚鬥。
換句話來說，現在的姚鬥雖然打得過這個丫頭，但未來卻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為了避免未來挨揍，姚鬥很聰明的閉上了嘴，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
顧浩然見到這一幕，嗤笑道：“慫貨，我那小師弟見了你，肯定要說你是個廢柴。”
“張嘴閉嘴都是你的小師弟，你那小師弟騙走了我鹿族的東西，這筆賬你想怎麽算？”鹿夫人自己斟了一杯茶，言語間帶著幾分調侃之意，打量著顧浩然。
顧浩然道：“斬雪劍可是他自願傳的，我沒有挾恩圖報啊。”
“再說了，嚴格意義上來講，他才是鹿族現在的族長，斬雪劍也是他自創的劍招，哪怕要算帳，那也得是他親自找我吧。”
顧浩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笑道：“鹿夫人難道是想將兩支並流，讓鹿族重回當年的巔峰？”
鹿夫人慢吞吞地飲著茶水，說道：“長姐如母，就算他是鹿族正統的族長，我也是他的長姐，他的事情，難道我還做不得主了？”
顧浩然見她這副避重就輕的樣子，無趣的撇了撇嘴。
果然女人不管到了那種境界，都是不講道理的存在。
“我在酒窖裏就聽到你們兩個在這裏爭，怎麽，今天是想借這些正事下酒？”
此時，景掌櫃提著兩壇子窖藏的美酒，從內堂走了出來，看了看兩人之間的氣氛，笑道：“今日為何沒把老爺子請來？”
“老頭不肯來，而且……”顧浩然正說著，好似想起了什麽般，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
“也是，他那個孫女的脾氣，確實不好惹。”
景掌櫃卻知道顧浩然想說的是什麽。
平日裏老爺子事事任性，那恬淡安靜的女子也都隨他，但唯獨在喝酒這件事上，老爺子也沒有什麽話語權。
“醫館那邊就算了，兩個臭棋簍子呢？”
景掌櫃將酒放下，忽然想到什麽般問道。
“那兩個家夥也是一樣，一個說自己擅飲而不喜飲，一個說自己喜飲而不擅飲。結果結伴下棋去了。”
顧浩然搖了搖頭。
老街裏住的這些怪人，每個人都有些怪癖，平日裏真正能交流的，也就隻有在場這幾個人了。
“可惜了，老董至今沒回來，不然今天還能多一個人。”景掌櫃沒再詢問，將泥封打碎，示意姚鬥取來酒碗，給鹿夫人與顧浩然一人斟了一碗，濃鬱的酒香頓時飄散出來，充斥了整個鋪子。
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女聞到這股香味，雙眼立刻亮了起來，向鹿夫人投去了一個渴望的眼神。
鹿夫人本想解決，景掌櫃卻道：“孩子已經不小了，你還能管得了她一輩子不成？”
這句話意有所指，令鹿夫人表情微變，隨後變得頗為黯淡。
“嚐嚐吧。”景掌櫃替少女倒了一碗酒，推到了她的麵前。
這一次，鹿夫人並沒有阻止。
少女楞了楞，雙手捧起酒碗，猶豫了好久後，這才端起來抿了一小口。
那股奇特的味道，令她雙眼更亮，白嫩如羊脂暖玉一般的臉頰上浮現了淡淡的紅暈。
“不錯。”
她很是老氣橫秋的點評了一句，倒是令景掌櫃微微一怔，旋即才笑道：“既然好喝，那便多喝一點。”
說著，他自己也坐了下來，對姚鬥道：“你也來喝吧。”
姚鬥先是一怔，隨後表情不善道：“對我好也要給工錢。”
“工錢少不了你的。”景掌櫃沒好氣道：“叫你坐下就坐下，哪來那麽多廢話？”
姚鬥聞言，半信半疑的坐了下來，然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顧浩然並沒有去碰那碗裏的酒，而是看著景掌櫃道：“真做好決定了？”
聽到他這句話，姚鬥的動作一停，鹿夫人歎息了一聲。
唯有已經微醺的黑衣少女，還在那裏旁若無人的小口抿著酒。
景掌櫃遲疑片刻，點頭道：“決定了。”
說完，他見氣氛有些凝固，便笑著道：“現在吞天聖國的局麵有些不好，繼續待在這裏，早晚會被牽扯進去。這和我的本意有些相悖，更何況，現在的我，已經想通了很多事，再躲下去，沒有什麽意義。”
“那你應該清楚，現在的你，一旦離開了吞天聖國，立刻就會被那些人找到。”
顧浩然平靜道：“到時候，沒人會幫你，一切隻能靠你自己了。”
“放心吧，就算他們真的找上我，現在的我也與當年不同了。”景掌櫃笑道：“更何況，我景癡這一生，何曾求人幫過忙？”
“你心裏有數就好，我就不多說了。”
顧浩然點了點頭。
鹿夫人則是歎息道：“大家相識多年，今日你這場離別酒，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鹿夫人言重了，就算今後我離開，那也不是沒有再見的機會。”
景掌櫃喝了一口酒，隨後道：“隻不過那個時候，咱們就要在大雪州相見了。”
“是啊，到時候，咱們還有在大雪州相見的機會。”
鹿夫人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麽。
“又不是死別，沒有傷感的必要。喝了這口酒，我還得給我那位小師弟擦屁股，就不與你多聊了。”顧浩然飲了口酒，語氣裏頗有無奈之意。
景掌櫃卻是好奇道：“燕王真的去了那裏？她難道就不怕，你那個小師弟把燕王府給折騰垮了？”
“她就是個瘋女人！”
提到這個話題，顧浩然就好像被戳中了某種痛處，激動道：“那個地方有多危險？如果她回不來，我該怎麽跟小師弟交代？”
“交代什麽？”
鹿夫人一下子捕捉到了他話裏的重點，笑眯眯道：“難道你那位小師弟對燕王有什麽想法？”
顧浩然立刻閉嘴了。
在場這幾人可都不是什麽善茬。
而且他們都清楚，像是沐紅袖這種人，根本就不會被感情所束縛，因為他們本就是一種人。
“如果你的小師弟真有那種想法，你最好勸他趕快打消，否則被沐紅袖知道了，怕是要親手弄死他。”鹿夫人忽然開口提醒起來。
顧浩然歎息道：“我那小師弟的想法，就連我都看不破，說實在的，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如果單純隻是對沐紅袖那個瘋女人有好感，我也不會這麽頭疼了。”
“現在他又聯合萬事堂，放出上界傳承的消息，想要坑聞崢嶸，這種手段與鎮國金同出一轍，而且目前來看，已經有很多人信了這個消息。若被他這麽搞下去，聞崢嶸雖然肯定要死，但這件事情該如何收尾？如果那些人找不到上界傳承，順藤摸瓜找到了萬事堂，從而抓出他這個散播謠言的罪魁禍首……”
顧浩然說到這，無奈道：“他每次捅出來的簍子都不小，一次比一次更加驚人，若不是我這個做師兄的還有點本事，恐怕嚇都要被他嚇死了。”
“誰讓你答應了沐紅袖，代替你師父將他收入師門呢？”
景掌櫃笑嗬嗬道：“不過我真的很好奇，就算你當年欠了燕王的人情，這種代師收徒的大事，你就沒有考慮過？又或者說……”
他頓了頓後，好像想起什麽一樣，“你真的很看好你這個小師弟，認為他未來可能要比你的二師弟更強？”
“比不比我那位二師弟要強，這個暫且還要是個未知數，不過就說惹事的能力，現在的他，確實要超過我的二師弟了啊……”顧浩然無奈一笑，默默站起身道：“酒也喝完了，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