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曆下東遊少相識
那人連忙仰頭看著她，半天發不出聲音，華簪見了，也嚇一大跳，這人不是別人，就是華簪的學生——吳北勻。秋試探花。在外幾年就沒回過嘉湖的吳北勻。可是嘉湖有令，在外不用前名。
華簪先反應過來，“小哥看著年紀不大，怎就做這營生了？”
華簪又仔細的看著周圍，北勻身後有個少婦，懷裏抱個孩子，孩子啼哭不止，少婦安慰不及。
“小時候跟父親學的做竹篾，”北勻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華簪，也不知道她還記得自己不，“原本在這東都也當個小差，後來遭人陷害，無處落腳，隻得重操舊業，養活妻子。”
一陣冷風吹來，小孩子哭的更傷心了，華簪不忍，繞過去看了少婦一眼，又摸了摸孩子的脖頸，“孩子燒的厲害。”她搭了搭脈，“而且不止一天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少婦長歎一口氣，“誰讓他為人耿直，不被收買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說著竟要流淚了。
華簪又蹲到吳北勻的麵前，“小師傅如不嫌棄，就為我家主人做上幾天上門工匠。主人家也有大夫，先給孩子看病要緊，你覺得呢？”
吳北勻看到又是小師妹又是小老師的華簪本就激動不已，如今見還可以給孩子看病，一時就要跪了下去，“鍾勻今生無以為報。”
華簪連忙扶住他，“你且稍候。”說完就拿過鍾勻給菜籃子題名的毛筆，又拿過一塊寬竹子，隸書寫上“才叔，煩勞妥善安頓鍾勻一家。”也不簽名就遞給鍾勻，“城南華府，給管家就可以了。”
少婦已經站起，探著頭往華簪這邊看，見鍾勻又要拜謝，就先抱著孩子跪了下去，“大恩大德，結草銜環以報！”
華簪一個勁的催促鍾勻，“這些東西你要就收，不要就算了。閑話下次再聊，先去給孩子看病要緊。”
鍾勻一邊道謝一邊收拾東西，“我就收一點竹子就可以了。”
華簪怕他會錯過，又強調一遍，“城南華府，去了要叫管家給你找大夫。”
周正很伶俐，所以一般人叫不動。但有華簪的字在這裏，就由不得他不動。
他們一家三口很快就消失在路口，華簪隨意挑了幾個籃子擺在前麵，“他把銀子收了，我們也拿幾個籃子去見證婚人吧！那麽重要的人物，空手去可不好。”
“提了一趟，拿個空籃也不好吧？”柏浚彎腰撿了一個，拿了毛筆，在籃子底下寫了“五穀豐登”幾個字，站起身道，“我們去買些東西送給她吧！”
華簪也學著他的樣子，在籃子底下寫了“六六大順”四個字，“要是個女的呢，就該買布匹去。”
柏浚一聽，來了興致，“要是個男的呢？”
華簪很認真的把其他籃子摞起來，寫了個小竹牌子子靠在籃子邊上，長長一條字，“十八文一個。自找自拿。”
柏浚皺了眉頭，“十八文錢一個籃子，自己找錢自己拿走是嗎？”
華簪提了籃子，走到柏浚身邊，牽了手，“公子真聰明。”
柏浚哭笑不得，“聰明個竹籃子聰明！你就不怕別人順手牽羊拿走了，不給錢嘛？”
華簪聳聳肩，邁步開走，“無所謂咯，他又不會再做這行了。是拿是賣，都一樣吧。”
柏浚被動的走了，“老相識？”
華簪點點頭，“學生。”
柏浚不再問了，難怪剛才會那麽尷尬，因為人們不知道會那麽巧，從嘉湖出來還能再遇到的，可也幸虧這麽巧，否則自己找不到西華了可怎麽好？沉默了一會兒，柏浚又回到原來的話題，“要是個男的呢？”
“男的就買些補腎的藥材好了咯。”華簪晃著菜籃子，就好像逛菜市場一樣。
柏浚被這話內涵的不行，彎下腰來，“你確定？”
華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自在過頭了，忙辯解道，“沒有沒有……我剛沒想好。亂說的，亂說的……”
“什麽都買一點吧！”柏浚提議道，“鰥寡孤獨的人，或許什麽都需要，又或許什麽都不需要吧！”
華簪不懂，“鰥寡孤獨嗎？”
柏浚點點頭，“嗯，這條街的盡頭就是皇城向外第四圈，這裏有著東都唯一的單人院落。他們有的已是古稀之年，可是膝下無子女。有的還是黃毛小兒，可是父母雙亡，族人不願撫養。有的是自願給夫君守寡，可是族人要占其家財，所以被趕出來。有的而立之年，娶不到老婆，不知不覺就精神失常，喪失勞動能力了。凡此種種，他們之中有的人是自願來的，有的人是不得不來。”感覺到周遭氣壓有些低迷，便又否定了自己的提議，“你要是不願意，我們就不去那裏。”
“凱風，”華簪若有所思，“你知道那裏的人員分配麽？比如多少個孩子，多少個老人什麽的？”
柏浚搖搖頭，“沒注意，不知道。”
“那，”華簪頓了頓，“你知道自己還有多少銀兩嗎？”
“不多，”柏浚將籃子倒過來，字跡已經幹了，“差不多四五百兩吧。”
“那裏的人總該不會有四五百人吧？”華簪也把籃子倒了過來，自己的字跡還沒幹。
“沒有，加上護理人員差不多一二百人吧，”柏浚想了想，“這個歸戶部管轄，我也沒問過。”
“剛好過節，又過完年，一人一套新衣裳怎麽樣？”華簪想了很久，過新年穿新衣嘛，他們之中小孩子不會女工，老人又吃不消，婦人也來不及。所以成衣最好了。
柏浚點點頭，然後又選了一家最大的成衣店，帶了個小二，租了輛馬車，又去另外一家店鋪買了一堆東西抱上車，就往梧桐園去了。
小二下了車就忙活開了，估量身高，問喜好顏色，記錄數據。柏浚去房裏邀人出來玩，華簪就把買來的燈籠等一幹物什給裝飾起來。
才掛了兩個燈籠，就有人出來幫忙了，一口一個周公子，叫的柏浚連連答應。高的地方，華簪掛不到，就有其他婦人端了凳子出來，自己爬上去掛了。
“姑娘是和周公子一起來的吧？”那婦人和藹可親的樣子，讓華簪有些心動，因為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不是也這麽和善溫柔。
她點點頭，“他說過節，和大夥兒一起熱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