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真相總是殘忍(二)
“他叫張誌高,現任西川國宰相,也就是你們熟知的張宰相。”
張宰相?徐小白愣住,難道夢裏張賢遠說的都是真的嗎?是張誌高把錦逸賣到怡紅院的?她憶起當初秋圍之時,因淑妃張盼盼之事,張誌高出現過,看起來還算和善,壓根沒有什麽恃強淩弱的那種霸氣,從他的眼神裏,也沒看過戾氣。
而她也曾聽過,百姓稱讚張誌高為難得一見的賢相。
是張誌高偽裝的太好,還是她沒有仔細認識過張誌高這個人?
她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卻用表情表達了憤怒!張誌高這個壞人,把錦逸的半輩子都毀了!
“細節我都懶得去回憶,概括起來就是,他逼我做他的人,我想,你應該懂這個意思。”
張誌高年紀這麽大,竟要那麽小的錦逸當他的婪童,真是人麵獸心的家夥!她咬牙切齒的說:“我懂,我當然懂。”
她沒有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男男那回事,她也懂。不是未成年人,那點事情怎麽能不懂?加之前世經常聽到報道說某某校長竟對年幼的女童下手,總是讓她十分憤怒。
現在她又知道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很心痛。張誌高有老婆,有孩子,就算老婆滿足不了他,為什麽不去找其他的女人,而偏偏要糾纏年紀很小的錦逸?
錦逸輕描淡寫:“我不答應,閉門不出,他也就沒辦法。但我沒想到,有一天我從夢中驚醒,發現除了我睡的那一間房子,其他的房子已經是一片火海。睡夢中的爹娘,就這樣無辜的被害死了。”
她絕沒想到,錦逸的父母竟是葬身火海後死去的!設身處地的想,一個人在睡夢中,睡的正香,忽然被嗆鼻的煙味嗆醒,睜眼一看,竟是身處火海,連呼救都不知如何去呼救。就這樣被火燒死,該有多疼。
她也沒想到,張誌高真的比張賢遠狠心千萬倍,僅僅為了得到錦逸,竟然罔送那麽多人性命!
如此喪盡天良的人,竟然還得了個賢相的名聲,是多麽的諷刺啊!
徐小白也曾想過這樣不堪的一麵,但她很快否定了。
當血淋淋的真相就這樣呈現在她麵前,她驟然發現,真相是這般難以承受。那種剝繭抽絲的痛,痛入骨髓,不能自已。
年幼的錦逸,因為自己的美貌,一夜間葬送了雙親和周府上上下下那麽多人,他該有多難過啊!
她忽然明白為什麽錦逸一直呆在雅居,閉門不出。若換做是她,除了情傷之外,其他各方麵算得上是春風得意,雙親又對她極好,幾乎把她捧在手心裏都怕化了。
若是有一天,她發現親人棄她而去,又被所謂的準未婚夫拋棄,她定會得抑鬱症,自殺身亡。
相對而言,錦逸比她強得多。起碼,錦逸還活著。
好似喪失了安慰人的技能,她不知道除了沉默之外,還能做點什麽。因為錦逸所承受的痛苦,她壓根不能感同身受。再多安慰的話,也說不到他的心坎裏,反而會讓錦逸越加悲傷。
曾經當過某次特大地震的誌願者,她學到了人生中極為重要的一課:在麵對那些瞬間失去至親的人們,再多安慰的話都是多餘,隻要靜靜的陪著就好。她沒有特意去學過心理學,但在她看來,目前唯一能做且不會出錯的,應該是閉嘴,安靜的坐在馬車裏。
“火被撲滅後,連爹娘的骨灰都不曾找到。我不吃不喝跪在爹娘睡的房屋前,三天三夜。”
徐小白聽到錦逸哽咽著的陳述,眼淚再也止不住,迸湧而出。這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為什麽要讓稚嫩的錦逸去承受?為什麽張賢遠要害的錦逸家破人亡?這世間,難道真就這麽肮髒?
她用手捂著嘴,淚眼模糊,好似看見一個俊俏的少年,麵無血色,瞳孔無光,從天明跪到天黑,從天黑跪到天明。如此重複,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可不鬧,就一直跪著,妄想著他這麽聽話,死去的爹娘能不能活著出現,誇他一聲聽話?
當真相一層層剝開時,她才發現,來問錦逸身世的問題太過草率,這個話題太沉重,沉重到根本不應該提。可她已經提了,說什麽都晚了,錦逸內心深處最深的傷口,被她殘忍的剝開,血肉模糊。
“別哭了,有什麽好哭的呢?”錦逸淡淡的說,好似他剛才話裏的那個男孩,壓根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不關己的陌生男孩。
他掏出帶著淡淡桂花香味的手帕,極為耐心的為她一一拭去眼角的淚,“你還是第一次在我麵前哭,我終於有機會替你擦一次眼淚。”他記得好多次把她弄哭了,但這是頭一次把她弄哭之後,還能細心的替她擦掉眼淚。
徐小白哽咽著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那樣對你?這到底是為什麽?不是說好人有好報的嗎?為什麽像張賢遠那樣的變態殺人狂,還活著?”
錦逸看著她紅腫的眼眶,愛惜的再去替她擦掉眼角的那些淚痕,“傻瓜,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世間就是這樣,該怎麽去解釋呢?我們能做的唯有接受。”
為什麽要接受這些不公平的對待!“不,我不接受,你也不能接受!”她憤怒的站起來,不料重重的被馬車頂磕到了頭,疼得她眼淚差點又不聽指揮的飆出來。
但她忍住了,隻是捂著頭被撞的地方,摸著沒有血,隻是立刻腫起了一個包,應該沒大礙。
錦逸關切的眼神看她,問:“沒事吧?”
她搖搖頭,坐下接著說:“錦逸,你要相信這世間還是有王法的,張賢遠他遲早會罪有應得,死的很慘!有句話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跟你聯手,把張賢遠繩之以法好不好?”
“好。“錦逸心疼的看著她的頭,然後以一種探尋的目光,似是在問她能否摸摸她的頭,看有沒有事。
徐小白明白,對他淺然一笑。
錦逸愛惜的摸著她的頭,“總是這般不小心,真不知道你怕不怕疼。”他摸著她頭上好大的一個包,“這個包這麽大,你真的不疼嗎?疼就哭會,我不會笑你。”
不知道為什麽,被錦逸這麽一說,頭一點都不疼了。他的大手在她頭上來回婆娑,慢慢發熱,好似有一種魔力,可以讓她沉靜。
但這種感覺很不真實,猶如站在高高的雲端,享受著不可能享受的待遇。她生怕下一秒睜開眼,就會發現在做夢。
她弱弱的說:“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吧。”
錦逸今天這麽好說話,真是非比尋常的一天!
“那個,我想問的是,你……”徐小白拖了個長長的尾音,好一會兒,你這個字還沒斷音。
“我怎麽了?”錦逸繼續以魔力之手為她頭上腫起的大包按摩。
她快速的說:“你為什麽又對我好了?”說這麽快,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清楚呢?但,讓她說得極為清楚,好似又有點臣妾做不到。
錦逸輕輕的將徐小白摟進懷裏,她全身都僵住了,這不是做夢吧?
錦逸竟然摟著她?
錦逸真的摟著她了!
錦逸該不會又耍些欲擒故縱的把戲,最終就為了狠狠地將她傷害吧?她一時有些分辨不清,這感覺很不真實很不真實,猶如走在無邊無際柔軟的棉花上,找不著北。
她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輕輕的,生怕這極不真實的擁抱,會變成一個陽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
“我想這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人會比你對我更好了。”
所以,錦逸這是良心開竅,在她決意分手之後,發現了她的好。那麽,這句話的意思可以等同理解為,錦逸在求複合嗎?
“主人,你這個時候絕不能犯渾!你說了你不再是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碧池啊,你千萬不能動搖決心啊。”
係統的金屬音在她的腦海裏吵著,吵得她頭皮都疼。她並沒有想過跟錦逸複合,也沒有當初一心護著錦逸的心了。未來的路,她不會陪著錦逸走下去。
錯過的就是錯過了,不是所有的挽回,都能換來重頭開始。
她很清醒,哪怕此刻在錦逸的懷裏,聽著他穩定的心跳,她一直都知道,與錦逸,再不可能回到當初的那份感覺。
她也很心痛,為錦逸的過去心痛,為錦逸的將來擔憂。
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在她的心裏交織,將她扭曲成一個大麻花,可惜,這個大麻花並不好看,還不好吃。
“主人,你都懂就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主人,我永遠相信你,你做的決定不會讓我失望。”
第一次感覺,係統越來越人性化,甚至跟她的默契度也越來越高。在她可能要犯渾的時候,提醒幾句。在她清醒後,又為她加油打氣。
她默默回應:“謝謝係統。”
她輕咳一聲,從錦逸的懷裏起來,“錦逸,很高興你終於發現我的好。但我想你應該知道,當初那些過往,我不會忘掉,我們也不可能回到過去。與其痛苦,我寧願單身。不過,關於你和張誌高的事情,我願意祝你一臂之力。”
錦逸淡然看了一眼她,眼底盡是憂傷。他的自尊,隻容許他做到這一步了。要是玩些其他的把戲,諸如很不像男人的哭天抹地換取女人的同情,亦或者拿把刀抹脖子,威脅她答應,若是不答應就去死。
這些市井小民玩的把戲,他知道,可他不會去玩。他是錦逸,他的自尊隻容許他做這麽多。當初的過錯,竟然成為錯過,多麽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