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做戲
陸成灝白日裏可是麵色沉穩不苟言笑的,方才常懷遠險些覺得是自己晚上天太黑看花了眼,可是看了好一會兒都發現陸成灝的的確確是在笑著的,心中便是又驚又怕,總覺得陸成灝這樣子不正常,而且……好像剛剛隱約還看到了一位姑娘的身影。
陸成灝收起唇角的笑意,可眸底依舊目光晶亮,不客氣的踢了常懷遠一腳,“瞎說什麽呢?”“你是誌怪小說看多了?竹林幻化成人這種話你也能說得出口。”
“不過是一位宮女丟失了發簪急著尋找,我見了便幫一下忙,都能被你說的繪聲繪色?不去茶樓酒肆說書怪委屈你了!”陸成灝白了一眼常懷遠。
常懷遠有些委屈,身上的肉隨著身體躲閃陸成灝的那一腳微微顫抖著,“那是陸大人您的反應很奇怪嗎!”
“要是沒被勾了魂,那咱們還是快些走吧,這段時間這片竹林的確是不安分的,前些天聽說有位娘娘本是想要得皇上的寵愛的,結果卻和皇上走失,也不知道是害怕後悔了還是怎麽樣,那些內侍官搜尋了大半夜都沒能找見人影,你不也曾帶人過來搜尋,皇上還為此大為震怒,懲罰了那群內侍!”常懷遠胖乎乎的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宮中戍衛的確是身份尊貴,家族強大的,可是他們常家卻隻是普通人家,當初他運氣好通過了選拔,但他可沒有那些個野心去想別的事情,他娘還在家中等著他做幾年領了月例銀子回家娶妻生子再多生幾個大胖孫子呢!
常懷遠不經意的一句話卻是讓陸成灝突然心頭一緊,似乎想起什麽一般,望著陸成萱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前些日子這竹林附近的確是出了事情的,那夜剛好是他值守,也曾經聞訊趕來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事情,可是卻一無所獲,明明那些內侍都曾經聽過笛聲傳來,可卻愣是找不到人影,還有今日……陸成萱是在六尚宮任職當差,即便是發簪掉落,也斷然不會在這片竹林附近出現……
究竟是巧合還是有著關聯,便不得而知了。
陸成灝建眉緊蹙,看著緊張兮兮的常懷遠說道,“走吧。”
陸成萱既已說了五年,那便五年,餘下的事情,他願意相信,而他也有更要緊的事情去做!
——
自打錢嬌兒出了才人殿入住嬌蘭殿中,這後宮最為受寵的人便是她,就連昔日用了手段得寵的陸成歡也黯然失色。
不出陸成萱意外,在高厲寵幸錢嬌兒之後,很快的便晉升了她的位分,位居下六嬪之一的淑容一位,剛好補了空缺,也是暫時斷了那些蠢蠢欲動的美人,中才人們的念想。
由於錢嬌兒的晉升,便再替嬌蘭殿添了幾分色彩,六尚宮便越發的忙碌了起來,一應按照錢嬌兒的喜好來布置嬌蘭殿。
陸成萱麵色寧靜的帶著一幹女史躬身在錢嬌兒的麵前,“恭喜淑容娘娘晉升,這便是我們司設房替娘娘所準備的設計裝飾,還請淑容娘娘提點。”
宮中皇後為正一品。
下麵的三夫人為二品。
上三嬪三品,下六嬪便是為四品到五品。
淑字在前則為四品,而修字在後則為五品。
現在的錢嬌兒,已經在品級上高出任佳兒了,也是時候該對陸成萱有所回報的時候了!
錢嬌兒身穿一身緋紅色繡菱花長裙,動作姿態隨意的依靠在藍天祥雲軟枕上,冷眸瞥著陸成萱身後的帶過來的那些賞賜還有設計圖紙,很是不經意不在乎的擺手,“先放在一邊吧。”
“是。”
“若無其他事情,臣婢便先退下了。”
陸成萱指揮著女史安置,不想錢嬌兒的聲音卻是在背後響起,“等一等。”
其他的女史安置完手中的物事之後便順次離開了寢殿,陸成萱進門的時候走在最前麵,退下也便是站在了最後,剛要邁出寢殿的時候卻是突然被錢嬌兒叫住。
陸成萱抿唇,示意其他的女史先不用動作,自己卻是重新回到了寢殿,到了錢嬌兒的麵前。
“那個是什麽?”
錢嬌兒突然目光淩厲,指著陸成萱所擺放著的一幹賞賜中的一尊八寶琉璃瓶,“那是什麽花樣啊?”
尋常的琉璃瓶一般是花鳥居多,可陸成萱送來的這隻卻是美人,倘若粗看還好,若是細看,那美人的眼角有顆淚痣,好巧不巧,在錢嬌兒的眼眸處便也有一隻淚痣的存在。
而這琉璃瓶上的淚痣,是血色的。
無端的美人泣血,在大周看來,便是不祥的征兆。
錢嬌兒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更是起身走到那八寶琉璃瓶邊,揚手將那琉璃瓶摔在地上打碎,怒氣衝衝的指著陸成萱,“好啊,你們六尚宮是不是也見不得本宮好?”
“所以刻意送了這個瓶子過來,是想要咒本宮不得好死?”
忌諱這一類的東西一旦碰上了,那便是行詛咒之術,齊心不正,無論是陸成萱還是錢嬌兒,都知道這東西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嬌蘭殿內,也不應該是六尚宮的人刻意送來的,隻能是……有些人在背後使得手段,而陸成萱在送來的時候並未對這些東西上心,亦或者,是上心注意到了,卻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當做無事一般,繼續送到錢嬌兒的麵前!
劈裏啪啦——
琉璃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更是迸濺到陸成萱的腳下,讓陸成萱倉皇的跪在錢嬌兒的麵前,“娘娘恕罪,臣婢不敢,六尚宮和司設房更不會無端做出要詛咒娘娘的事情,這其中定然是有何誤會!”
外麵對殿內的情況看的並不是很真切,隻是見到了錢嬌兒怒氣衝衝的摔了東西,陸副典設則是誠惶誠恐的跪在了錢嬌兒的麵前。
“怎麽辦?”
“這陸大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啊?”
外麵等候的女史不明所以,卻是微微有些擔憂的,此時的錢淑容最為受寵,若是陸成萱做錯什麽事情,怕是這些跟著過來侍奉的女史也都是難逃懲罰的,她們便是不為陸成萱擔心,也是要替自己擔憂的!
“可是,剛剛還好好的,淑容娘娘為何會突然發怒摔東西呢?”
女史七嘴八舌的小聲議論,卻是讓紅兒眼神閃躲,緊張的瞥著殿內陸成萱的舉動和錢嬌兒臉上的表情。
“是啊是啊,剛剛還是好好的呢,你說咱們的陸大人是不是運氣有些不好啊,平日在司設房中做什麽事情都是順風順水的,可不想在這嬌蘭殿中卻是一連栽了兩次了,上次也是錢淑容不滿,讓陸大人重新布置的呢!她是不是得罪了錢淑容啊!?”
“得罪倒是不至於,隻是可能是真的運氣不好吧,錢淑容可能是剛剛從才人殿中出來,畢竟是冷宮了那麽多年,如今驟然得勢人總是難免驕傲不能自已的,正好咱們陸大人便負責這嬌蘭殿中的事情,就倒黴的遇上了被!”
議論仍舊繼續,殿內錢嬌兒臉上的表情未改,卻是背對著那些女史,壓低著聲音的看著陸成萱,“成萱,你真的要如此這般小心謹慎嗎?”
錢嬌兒是陸成萱一手扶持上來的,陸成萱還對錢嬌兒有所指望,也是萬萬不會想要詛咒錢嬌兒的,這泣血的琉璃瓶定然是出自其他人的手,所謂的怒意不過是錢嬌兒和陸成萱商量好了做戲給外人看的。
雖然知道陸成萱這樣做比較保險,可是錢嬌兒還是覺得陸成萱太過謹慎了。
自打錢嬌兒出現在皇上的麵前之後,便和陸成萱沒有什麽正麵上的往來了,隻是因為公事有過兩次的接觸,卻還都被找了麻煩,哪怕是做戲,可是看著陸成萱被罰,錢嬌兒還是有些愧疚。
錢嬌兒淡掃蛾眉,欣然笑道,“並不算,隻是想要和貴妃夫人您聯手鏟除一個共同的仇敵罷了,您什麽事情都不需要做,隻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配合一下就可以了。”
“相信您也不願意日日看著那個任佳兒聒噪的在自己的麵前晃悠,對吧!”
陸成萱似笑非笑的看著錢嬌兒,“淑容娘娘,現在便是您利用您的身份的好機會了!”
錢嬌兒不解的看著陸成萱,“你這是什麽意思?”
“才人殿中,還有您的老朋友在呢!”陸成萱眸光閃爍,看著錢嬌兒會心一笑。
依照錢嬌兒此時的身份,不光是自己可以做一宮主位,還可以選兩位美人或者心情大好提拔一些中才人或者是才人到她的寢殿偏殿中住著,反正無論是美人還是中才人又或者是才人,都不過是一些不慎是重要的散職,不需要求問皇上的意見,
陸成雪更是徑自的向著陸成萱走了過來,陰陽怪氣的眼神收回,轉而換成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五姐姐。”
甜甜的聲音好像是軟糯的湯圓一般,那樣漆黑的一雙眸子眼神清澈,若是不知道情況的,定然會被陸成雪這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給迷惑住了。
同樣都是趙祗雲所生,但陸成雪和陸成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
陸成歡人前人後都是張揚跋扈不講道理的模樣到還好辦,這陸成雪明顯就要精明了。
人後同樣心思陰毒喜歡比較,可人前,她便偽裝成如此親和無害的模樣。
曾經陸成萱就被陸成雪這樣的表情態度欺騙的很慘。
當時陸成萱隨著俞氏剛剛進府,那時候的她對於陸家所有的東西都很陌生。
她也曾哭過喊過懇求過俞氏,不要來陸家,她們母女兩人原本的生活就很好了,可是一向慈愛的俞氏卻變得冷漠嚴厲,聲稱倘若陸成萱不乖乖聽話,那便將她送出陸家,再也不見麵。
哦對了,曾經的陸成萱不叫這個名字,她隻記得自己叫明萱,姓氏就不記得了。
小孩子皆是將母親看成了全部,一聽聞俞氏說要不要自己,陸成萱被嚇壞了,哪敢還再多言語,隻能乖乖聽話。
她雖懂得不多,但小孩子都是格外敏感的,對於俞氏的疏離,陸家人的冷眼她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時候,陸成雪就是用這樣一番甜甜的笑容,讓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她以為陸成雪是陸家中唯一善良的好人,對於她也信任不已,不想陸成雪不過是把她當成了玩物,先一步步的讓她打開心扉,然後再狠狠的捉弄嘲諷她。
那種捧到雲端然後再摔在塵埃裏麵的感覺,陸成萱至今想起來仍覺得心有餘悸。
陸成雪眼眸寒光乍起,聲音幽幽的說道,“即便是你運氣好能爬到現在的位置,可你依舊是仰仗我陸家的繼女庶女,依舊是我陸成雪的奴才。”
“我就算是戲弄你,欺騙你又怎麽了?”
陸成萱紅唇微揚,說出來的每句話都那麽殘忍,卻又,理直氣壯。
“戲弄你是你的福氣,能讓本小姐看上戲弄浪費時間,也不算委屈了你。”
“誰叫你天生命賤,活該生來就是泥裏最卑賤的塵埃,而我卻是高高在上的牡丹,要怪,不能怪我冷漠無情,隻能怪你不會投胎,沒能選了個好出身,否則今時今日,踩在頭上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哈哈哈哈……”
陸成萱眉心緊皺,眸底一片悲哀的眼神看著陸成雪。
“你是瘋了。”
陸成雪的眼底笑意不見,目光凶狠的看著陸成萱,“是,我的確是瘋了!”
“在這宮中想要活下去,不瘋行嗎?”
“能行嗎?”
淚水從眼眶中話落,陸成雪咬牙切齒的看著陸成萱,“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麽好命。”
“一路有著大周兩位權臣替你保駕護航,你才能如此的官運亨通啊陸成萱!”
陸成萱輕笑出聲,看著陸成雪的眼神也是無盡悲涼。
“你錯了。”
“我能有今日的成就,並非是我好命。”
她命好?
她若命好,便不會落得全家滿門抄斬,親人慘死的下場。
她若好命就不會痛失孩子,痛失摯愛心灰意冷的結束自己的性命。
她若好命更不會重生一次還要如此卑微的身份。
“更不是因為其他人在背後的保駕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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