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孤女墳
他冷冷答完,轉眼又將語氣變的溫柔,「總歸,不及你善良,知道了他會要你命,還不願看他離開。」
穆甄瞥過了眼眸,「他大抵要做完他未完成的事才能安心的去輪迴吧。」
花見辭知道這是穆甄隨便說的,在穆甄沒看他的時候,他的臉色掠過一絲邪肆,幽幽答道:「是吧。」
花見辭說的話,在穆甄看來很君子,她也由此安了點心。
他的車沒停在酒店前的停車場,而是停在了路邊。
但是出去必須會經過停車場,穆甄這才發現,之前她看見的滿地烏鴉屍體和血跡,都消失不見了。
這一點讓穆甄有些狐疑,這件事她知道是澈身邊的那個女鬼做的。
可那個女鬼還會開車,顯然是現代人,死了沒多久,就算她修道行,也不可能有這麼強的力量啊。
不對勁。
但又一想,花見辭應該是過來就沒離開過,澈在外面殺烏鴉的時候,他在哪呢?
等兩人上了車后,穆甄才又開口問道:「花見辭,你從過來這裡,就沒離開過對不對?」
「嗯。」
「那你不久前,有沒有看到什麼可怕或者詭異的事?」
她這個問題,讓花見辭正了神色:「怎麼,你一人睡覺的時候,有什麼邪祟招惹你了?」
她搖頭,「我就是睡覺的時候,聽到了一些很可怕的聲音,不知道你聽見沒。」她選擇撒謊。
花見辭聽了此話也搖了搖頭,「沒有,除了我偷偷在前台拿到房卡去你房間給你放下衣服,算又活動過一次,我一直在那邊坐著聽歌。」
聽歌啊。
穆甄懂了。
他要是戴著耳機聽歌,還看手機,注意不到外面倒也能理解。
她沒再問了,而花見辭也沒直接發動車子離開,他從車內抽屜翻找到了一小瓶風涼油,然後在自己的腦門、太陽穴旁塗了很多。
這一幕讓穆甄覺得愧疚,雖然現在還不到五更,可她卻不怎麼困,這一天她睡了很多。
於此,她擔心的問他:「很困嗎?」
「不是困。」花見辭的語氣突然嚴肅了很多,「你也知道,那些東西都是深更半夜活動,到了五更會走的走散的散,所以最邪乎的時候,不是午夜半夜,而是這天將亮的時候。」
「我得清醒些開車,現在四點半了,咱們爭取五點能到了度假村。」
這話穆甄贊同。
比如,經常會有那樣的事,如果什麼人在太陽出來之前的四五點出去做事,走著走著,就會發現前面突然蒙起了一層大霧。
有時候是自然現象,有時候,卻是冥界來到人間的陰魂活動完了,在尋找地點趁在日出前回冥界呢。
要是這時候遇到了什麼厲鬼,那些邪祟看到早起火炎低的活人,好一點給人個鬼打牆迷他幾個鐘頭,若是糟糕了,被邪祟上了身,那可就哭去吧。
像穆甄和花見辭這種還是最容易招惹邪祟的體質,他們必須得多留個心。
安靜的系好安全帶,之後花見辭「嗡」的一聲發動了車。
他即便長的再美,身體再弱,可有時候男人有沒有男人味,卻不是看長相的。
穆甄看他雙手緊握方向盤,漂亮的眼睛認真的斂起,很瀟洒的倒了車再轉彎,嗖的一下加大馬力把車開到公路上的那一連串舉動后,覺得真是帥。
車旁的景色朝後快速倒退,花見辭開了點車窗,冷風灌進來吹的穆甄越來越清醒,她不禁想起穆青那個牆頭草站在花見辭那一方時,對她說過的,她卻懶得反駁的話——
你突然有了一個很牛掰的婆家,還有一個巨帥而且貌似還喜歡你的年輕老公,你想要愛情,他馬上就能給,你想要物質,他能給爸媽上億聘禮,能不給你?
我的姐姐啊,你到底想要什麼呢,鬼姐夫雖然也好,可終究不是活人啊。
那時她覺得穆青就是想開花見辭送她的那輛法拉利,所以才會耗盡口舌給她洗腦,那時她就是一味的裝睡。
而現在看來……
這些話,完全能為她有些難受的心情去開脫。
但是話又說回來,曾經那麼多的人告訴她認清現實,認清什麼才是好的,可她卻總是忽略,而她一次次忽略的原因,到了現在她才意識到——
其實就是因為她喜歡澈,自動忽略了那些阻礙他們在一起的話。
而語言,還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在表達關心愛護的時候,總顯得微不足道,可在表達傷害的時候,卻那麼鋒利。
一句傷人的心的話,直接瓦解一千一萬句甜言蜜語。
她亂想之際,專心開車的花見辭又說了話:「你從陰陽書上,學過驅鬼的法子么。」
「驅鬼?」她回過神來,細想一番,「看過,但沒有事情讓我實驗,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她說罷,花見辭沉沉吐了口氣。
「有件事,想了想我還是覺得告訴你比較好。」
「什麼啊?」
「來的時候高先生囑託過我,去度假村一定要選在上午或者下午,陽氣最好的時候,因為這條路上,有個已經被夷為平地,將近二百年的孤女墳。」
聽了這話,穆甄倒吸了口涼氣:「孤女墳!」
「看樣子,你知道什麼是孤女墳。」
穆甄瞪大眼睛,吞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傳聞,生前沒有過婚配,女人未脫雛子身,男人未脫童子身,如果意外死亡被陰差帶回冥界,十有八九是要投胎做畜生的。
所以很多死前沒有婚配的,尤其是身前有過心上人的男男女女,死後很容易化為有怨氣的厲鬼,在人間四處飄蕩。
早些年人們封建,想著魂變厲鬼,那有道行深的陰陽師處理,可投胎成了畜生,那是給祖上蒙羞啊,再加之先前的人大多都重男輕女,家裡如果有男孩子死了,就算是變賣家產,都要為兒子去尋一個生辰八字很般配的女屍去配一樁冥婚,希望孩子能在下面有個伴,消除怨氣好去投胎。
再者,在過去,還是因為重男輕女,也不知道計劃生育的陋習,很多平民百姓很能生孩子,但生了那麼多又養不活,那就只能留下延續香火,繼承家裡「皇位」的男丁,很多女孩慘遭父母拋棄,流浪在外。
尤其是兩百年前的清末,那時正是戰亂年代,那時候的女子,墮入紅塵還算好,多少女孩子,意外橫死。
而那些被家人拋棄,也沒有歸宿就離世的女孩子,大多都會被當地的官府或者好心的百姓隨便找個地方埋了,那便會形成一座孤女墳。
細想,那些被親人拋棄,飽嘗心酸,或許曾經鐘意過一個情郎,就因為身為女子就命運多戧的女人,她們孤單慘死後,怨氣該有多大。
甚至自古往今,多少墳頭被夷平,而那些被尋找出的大凶之地,也是在後來人們動土建築時,找陰陽師逐步發現的,那些埋著孤單女人的土地,還真是一座連著一座。
久而久之,在民間很多地方,只要有孤女墳,就有很多凶事,這種墳頭,也就被各種風水先生冠上了大凶的名頭。
而且全國各地,在孤女墳邊出過的事,還都有相似,一般出事的都是未娶妻或者未破童子身的年輕男性。
想到這裡,穆甄還沒開口,花見辭便輕輕一笑,道:「貞兒,你說我們碰上孤女的幾率有多大,不是說孤女墳里的姑娘,都喜歡找未娶老婆的單身男么,你覺得我會不會被她盯上。」
穆甄白他一眼,「我們合過八字,看過日子,在民俗里也算是婚禮成了吧,你怎麼沒老婆?」
聽了這話,花見辭一打方向盤,悠悠來了一句:「你還沒和我睡,我還是處男。」
「……」
她無言以對,花見辭似乎是想緩解一下這突然提起來的沉重話題,他打開了車上的音樂,一開始就是一首播放到了一半的英文歌。
更甚者,花見辭竟然跟著很流利唱了起來:
「And-it『s-hard-for-me-to-lose-in-my-life,I『ve-found-outside-your-skin-right-near-the-fire,That-we-can-baby,we-can-change-and-feel-alright……」
他那種與陰柔長相完全不相符的磁性嗓音,很自然並且很好聽的跟唱著英文,穆甄側目看著他一動一動的喉結,對他有了驚艷。
看花見辭平日里打扮的非常中式,而且花家還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園林別墅,她以為花見辭該是那種舞文弄墨的斯文公子,沒想到他也會開跑車,穿很潮的衣服,聽很拽拽的英文歌,還會一口流利的外語。
她真是越發搞不懂他是什麼樣的性格,是什麼樣的男人。
思及此她不禁唏噓,垂下眸,她很不合時宜的自卑了一句:「我越來越覺得你很優秀,甚至更加想不通,你怎麼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不想花見辭只是笑了笑,伸出一隻手捏了捏她的臉,道:「不是說夫妻互補,我如果還算好,那你笨點最好,這樣容易搞定。」
推開他的手,穆甄失落的笑了笑,心亂成了一團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接著,花見辭又開口說:「因為這樣的體質,我之前很少與人打交道,但我不算喜歡清凈的人,就算後來有晚晚陪著,她不肯開口說話,我一人自言自語也沒意思,就喜歡聽歌,時間久了,我就發現很多歌,能唱出我不想說的心情。」
「是嗎?」
雖然穆甄和他體質差不多,可穆甄卻沒他這麼好運,她以前的生活,全都是在恐懼和茫然,又被人排斥中度過的。
聽歌?不存在的。
她以前就算是戴上耳機聽歌,該她靈魂聽見的,也會聽的清清楚楚。
「是啊,就像剛才我唱的那句。」
「抱歉,我因為體質的原因,我沒上過什麼學,不會說英語,也聽不懂。」
「我知道。」
「但是那句,翻譯過來是什麼意思啊?我雖然不懂,但是我聽到了baby,是寶貝的意思吧。」
「嗯。」
花見辭只是應,卻沒有給她解釋。
但穆甄這時發現他是用手機連接車內藍牙在放歌,他的手機就放在旁邊,鎖屏上就滾動著歌詞,她擅自拿過來一看,發現英文歌詞下有翻譯,她便拉動了下歌曲的進度,重聽的時候,她注意著他唱過的歌詞。
「可是我的生活失去了你還是一種煎熬,我發現了被遺棄街頭的外表近乎毀滅的你,寶貝,我們可以的,我們將扭轉一切,共渡難關?是這一句嗎?」
穆甄記憶力很好,她隨便不懂,可還是很敏感的察覺到這些句子和花見辭唱的重合了。
「很厲害,聽不懂還能找到。」
可是,再看這句翻譯過來的意思,穆甄倒是有些不明白,「這句,能表達你什麼心情呢?」
順著車的燈光看著前面路的花見辭沒有答,而是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有了一段很久之前的回憶。
有一個女子,與現在坐在他身旁的穆甄長相一模一樣,她趴在被日光照射到灼燙的沙灘上,一臉無望,一身的狼狽,靈魂都快被烤化了。
他痛惜不已,問她:「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
她虛弱的答:「蒼生無他還在,而我無他……該如何活?復活,不是重生,是煎熬,我寧可真的死在他手裡。」
他又問:「若我失去你,何嘗不是煎熬,你告誡他,失去你還可以與別的女子重新結為伉儷,那你失去他,為何不能與我在一起?」
那時女子沒有答,而是用一種很期待很渴望的眼神看著他。
她的眼神總是那麼幽深而寬闊,就像面前的那片海,容了很多的秘密,但也如海水一樣乾淨,能讓他一眼看穿她渴望卻不敢對他說出口的話。
她其實想他能救救她愛的人。
可她又不是自私的女人,所以她沒有說出口。
曾經,他看著深愛的她,死在她所愛的男人手裡,又看著她靈魂蘇醒,知道愛人離開想要萬劫不復把自己折磨到慘不忍睹時,他的心是有多煎熬。
他發現了近乎毀滅的她的那一瞬間,他就想改變一切,就想扭轉一切。
所以看看,這後來的歌詞,唱的多麼的貼切。
可是。
最後他解釋出口的卻不是這樣,而是說:「這歌對我沒什麼特別感觸,那一句只是會讓我想到晚晚。」
「晚晚?」穆甄疑惑。
「嗯,晚晚照顧我久了,終歸是捨不得她離開我家,而且……當初我初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才8歲,本該是最可愛的年紀,她失去家人,被族人遺棄,滿臉的疤痕增生,不覺得……和那句詞很貼近?」
穆甄再看一遍,有些小驚訝,「還真是呢!」
不過這時,她也發現了。
花見辭好像真的挺依賴鳳探晚的,平時看他對鳳探晚那小姑娘還挺寵。
這一晚上,她沒記錯的話,這是她第二次聽他替鳳探晚。
有些好奇,鳳探晚對他是什麼樣的存在。
花見辭沒再接話,而是繼續跟著音樂哼著歌,豪車裡的音響很好,讓穆甄覺得就像是有人在她耳邊單獨為她一個人唱歌一樣。
而就在她也放鬆心情想要去享受音樂時,突然耳邊傳來了一句話——
「姐姐,您這未成婚的夫君,真英俊啊……」
這話她雖直接能聽懂,可再一反應,這不是普通話,而是汌濱某一片的方言啊。
猛的,穆甄一怔,她瞬間回了下頭。
就看到車窗外,跟著一個穿白衣留著一根大長辮子,看不到臉的女人。
一瞬間,她被嚇的舌頭綳直了。
花見辭開的是跑車啊,速度肯定比一般的車速要快很多,可是……這女人,竟然就那麼跟著他們的車……
心臟突然就像痙攣了下,此刻她也來不及告訴花見辭了,一閉眼睛,她把舌尖狠心一咬,鑽心的疼痛到她手腳都在發麻后,她舔了一下中指,剛準備畫個血符,不想車突然熄火了。
車猛然的停頓,她朝著車玻璃栽了上去,可她卻沒停下動作,手指憑著記憶里看過的一張鎮鬼的符亂畫著,口裡還念著:「天地三清,道氣長存……」
「貞兒!」
這時,花見辭也發現那邪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