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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群眾有怨氣

  吃完午飯,在華靜陪同下,楊木青進了廠。


  在俱樂部壩子右側的一棵大榆樹下,袁德祖、李友才等幾棒棒頭頭招呼楊木青坐在一根長板凳上,他們的態度顯得比較溫和。


  袁德祖做出一副很講政策的樣子說:“老楊你莫怕!我們曉得你也是受了蒙蔽,是受害者,我們不會把你啷門個!”


  這次棒棒把楊木青弄到俱樂部,是叫他來看雷中烈挨鬥的,其目的是想搞分化瓦解。


  楊木青坐在板凳上悶頭卷葉子煙抽,隨便袁德祖說幹了口水,也不吭一聲。


  坐了一會,被放回家吃午飯的雷中烈又被丁陽江一夥人“陪同”,回到俱樂部壩子來了。


  他們把雷中烈圍在壩子中間揪鬥,要他“說清楚”。


  俱樂部壩子人山人海,熱鬧喧天,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兩派群眾你推我攘,差點發生爭執又搞起武鬥來。


  隻不過砸派方麵的頭頭沒一個露麵,沒啥準備,砸派群眾敢怒不敢言,隻得忍氣吞聲。


  楊木青看到織綢車間甲班的工人也來了不少,頓時感到安全多了。


  “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雷中烈不愧是毛主席的好戰士,一人應付這種場麵,仍麵不改色心不跳。


  他文化雖不高,但在部隊得到了很好的鍛煉,煉就了一副好口才。


  當丁陽江他們罵他是小爬蟲,是特務,是打手,是黃世仁時,他引頸高喊:“我是光榮的黨員!我是貧下中農!從小家裏窮得狠!”


  接著就講他的清白身世、如何參的軍、在部隊獲得了什麽驕人成績、在學習班怎麽嚴管貪汙犯和打砸搶分子,現在遭到了壞蛋的報複。


  雷中烈想讓群眾了解真相,知道他是好人,是在學習班當管理員得罪了壞分子才被弄來揪鬥的。


  氣得華靜他們要他低頭認罪,稍一按他的頭,他就吼起來:“不準揪鬥群眾!不準搞武鬥!”


  一些同情他的群眾也跟著吼:“不準揪鬥群眾!不準搞武鬥!”


  當然,跟著吼的也不僅僅是同情者,還有些不明真相的看客,他們是隨波逐流、人雲亦雲的。


  在那個呼喊口號成癮的年代,很多人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隻要一聽到口號響起,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呼應。


  此起彼落的口號聲助長了雷中烈的威風,熄滅了華靜一夥人的氣焰,他們隻敢動口,不敢動手了。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星期天廠休日,職工子弟可以隨便進廠,小孩子最喜歡看揪鬥;

  沒耍廠休的科室幹部都把上班地點轉移到俱樂部壩子來了;


  有些車間星期天也在加班,快到白班和中班的交接班時間了,接班的工人剛離開俱樂部壩子,交了班的工人又來圍觀了;

  不一會,上長白班的職工下班了,不忙著進洗澡堂,也不急著回家,先湊個熱鬧再說,全家人的晚飯桌上又有了八卦的好話題。


  華靜他們對雷中烈搞車輪戰,連川罵帶國罵,雅俗共賞的語言都使上了,口號、語錄等各種法寶都使完了,也沒把雷中烈鬥趴下。


  眼看天黑了下來,一些群眾擔心華靜他們黑中暗算雷中烈,叫電力房的電工在俱樂部壩子周圍的大樹上拉了電線,在壩子中間掛了幾盞燈,把俱樂部壩子照得通明,每個群眾的眼睛都是一個監視器,沒留一個可以下黑手的死角。


  見華靜他們注意力全集中在雷中烈身上,楊木青從板凳上站起來走動,想趁機往外溜。


  渾名叫“莫麻子”的莫桂芳對他橫加幹涉,不許他走動,她的上司袁德祖說:“老楊有多大錯?還不是群眾!”


  楊木青心想:“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還不是當眾做樣子看的,想搞分化瓦解!”


  有了袁德祖那句假惺惺的戲詞,楊木青膽子也大了起來,借解手之故離開了俱樂部壩子。


  從廁所出來,見沒人跟蹤,楊木青疾步走向廠辦室,想找廠領導來給雷中烈解圍。


  還沒跨進廠辦室,意外地在門外聽到說笑聲,都是在譏笑雷中烈和楊木青被華靜、丁陽江他們整得如何狼狽,仿佛在開慶功會似的。


  楊木青壓抑著滿腔怒火跨進了廠辦室,他想看清楚正在吃人血饅頭的幕後頭頭有哪幾個。


  隻見常應科和謝幹事、孫駝背、童蝦兒還有小車司機譚乾坤正有說有笑。


  楊木青明白了:這幾個人正在遙控指揮俱樂部壩子上的鬥爭。


  憑他對這幾人的了解,很快猜到了他們的分工:


  常應科是總後台,童蝦兒和孫駝背是搖鵝毛扇子的,謝幹事是煽風點火的,譚乾坤是上竄下跳跑腿的。


  回想起昨晚急病亂投醫,幻想畫皮鬼謝幹事拯救他,楊木青羞忿交加。


  楊木青並沒“吃一塹長一智”,明知常應科是幕後老板,仍指望常應科出麵救雷中烈。


  他的理由是:常應科的公開身份是廠革委會副主任、黨委副書記、主管生產的副廠長,俱樂部壩子上的揪鬥屬於非法性質的,副廠長不出麵製止,出了問題,要負責。


  楊木青開門見山地說:“常廠長,你也是革委會副主任,而今是有政府的,不是無政府,為啥他們要非法揪鬥我和老雷?學習班的情況你是曉得的嘛!”


  常應科沒好氣地說:“你楊木青怪球得狠!從不長個腦殼!別個叫你啷門說,你就亂說一通!

  我和你根本莫得啥子冤仇,還給我說一些!

  你又沒跑出去過,在學習班揭發我那麽多!


  那些情況你是啷門曉得的?”


  “是黨委,是軍代表要我做的!我是給黨做事,我沒有錯!”楊木青理直氣壯地說。


  常應科被楊木青鎮住了,不知該怎麽反駁。


  童蝦兒趕緊假咳兩聲,給常應科遞了個梯子過來,他說:“話說轉來,這是群眾的怨氣嘛!”


  機靈的常應科馬上順著童蝦兒的話惡聲惡氣地說:“給黨做的!給黨做的!就曉得說是給黨做的!那現在也是群眾的要求嘛!群眾要你們說清楚,你們就說!

  或者認個錯,別個也不會把你們啷門個!”


  “常廠長,我們為黨為人民做事沒有錯!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發起的!


  學習班的事是黨委書記、軍代表叫做的!

  要是錯了,那也該由軍代表和黨委負責!

  你也是黨委副書記嘛,你不出麵幹涉,老雷要出了事,你是有責任的!”


  “你就管你,你管雷中烈幹啥?”常應科冷笑一聲,“哼!你們說那麽多!放那麽多的毒!群眾有怨氣,出一出,有啥不得了?”


  “你!”


  楊木青氣詰,半天才緩過來,丟下一句:“你枉自是個廠長!”


  憤然而去。


  剛走出門就聽到廠辦室裏麵響起了哄笑聲。


  楊木青連腸子都悔青了,一路走一路想:“我這是自取其辱!不該找這號人!”


  一時間,常應科的所作所為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常應科在五十年代當車間主任的時候是受人尊敬的,他業務熟,組織能力強,能說會道,跟群眾打成一片,也善於接近知識分子,是公認的好領導。


  然而就在大躍進時期,為爭一麵錦旗,常應科那班的女技術員韓錦花私藏剝皮,用不正當競爭手段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績,楊木青檢舉揭發了韓錦花,跟常應科結下梁子,後來一直遭到常應科的打擊報複。


  常應科當黨委副書記管政工的時候,利用下放政策把新婚不到一個月的楊木青下放到農村;

  下放一年回廠後,又被弄去挑了半年河沙。


  常應科顯赫一時,可惜好景不長,他會整人,人家也會整他。


  小四清一來,常應科就被弄到後繅車間當工人了,他的主要問題是“五五暴動”問題以及男女關係問題;

  大四清一開始,常應科就成了批鬥對象,他是“四不清幹部”;

  文革衝擊了四清運動,很多在四清中被清查的對象紛紛來了個鹹魚翻身,成了造反派頭頭;

  然而常應科還是一條沒跳過龍門的鯉魚,依舊挨整,這次是以“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身份接受批鬥的,被抽筋剝皮,下場更慘了。


  就在果城造反派放炸藥包炸掉郵電大樓的混亂之夜,常應科正和大家一樣提心吊膽之際,兩個手持鋼釺的陌生綁匪闖進常家,把常應科押走了。


  常應科的家在山邊宿舍,不用通過廠門崗,加上混亂之夜人人自危,沒誰留意常應科這隻“死老虎”的動向。


  就這樣,被嚇得魂飛魄散的常應科被押著走過敵戰區後,才聽到綁架他的陌生人喊了他一聲“常廠長”。


  綁匪甲說:“對不起,常廠長受驚了!”


  綁匪乙說:“不能不這樣,那是敵戰區呀!希望常廠長諒解!”


  原來這兩個陌生綁匪是棒棒頭頭派來保護常應科的。


  常應科是棒棒想推薦進大聯合的最佳人選,他們想把他轉移到成都去保護起來,等時機成熟了,再把他送回來進“三結合”。


  得知來人的用意後,常應科那張臘黃幹瘦的臉上浮現出了微笑,一個勁說:“哪裏!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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