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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建設織綢車間

  一九七一年的九月,天空被霜霧籠罩著,天氣是那麽涼爽。


  在中國大地上,表麵仍是那麽平靜,“三忠於、四熱愛”“早請示、晚匯報”搞得不亦樂乎;

  六十歲的老頭、老太也扭起了秧歌舞、跳起了忠字舞。


  不過,那都是下邊一些基層群眾搞得熱火朝天,稍上頭一點的人物都到黨校學習去了,他們在秘密聽取一個驚天內幕。


  這個內幕要絕對保密,不得外傳。


  這個驚天要聞在一、兩個月後才在全國人民群眾中間傳開。


  隨著“一打三反”運動往深發展,繭站幾個貪汙嫌疑會計經不起批鬥,象倒豆子似的,各自交待了如何用填假發票等手段貪汙公款上千元、糧食上千斤等犯罪事實。


  問題交待、揭發出來以後,大量的工作就是外查內調、核證落實。


  孫田秀覺得楊木青筆下來得,寫材料離不開他,沒有派他跑外調,而是留在辦公室做內勤,主要職責寫樸興友等人貪汙嫌疑犯的上報材料。


  與此同時,朱鳳廠黨委委員和各支部書記分期、分批地在地委黨校學習,明的是學習,其實是聽傳達絕密文件。


  楊木青他們“一打三反”學習班頭頭邵癩子也要進黨校學習了,臨走前叫楊木青幫他寫了一篇“批宋江投降派”的文章,就進黨校學習去了。


  到了十一月上旬,楊木青他們學習班頭頭邵癩子回來了。


  他穿著整潔的衣服,一年四季戴的那頂帽子仍端端正正地戴著,遮住了他的禿頭,一點沒變。


  隻是過問學習班情況少些,他顯得懶散些。


  一天下午,他來到楊木青辦公桌旁邊站了一陣,看見楊木青正在整理的上報材料的開端在最高指示引錄之後也引錄了林副統帥的指示,他輕輕地說:“把這刪了!”


  同時他用手指批著林副統帥的語錄。


  “啥子?”楊木青莫明其妙地看著邵癩子,吃驚地問。


  “嘿嘿。”邵癩子微微一笑,“這個人出問題了!”


  同時用手指在桌上寫了個“林”字。


  接著說:“你看看最近的報紙上有莫得他嘛。”


  又叮囑道:“有紀律,沒傳達之前,不準亂說。明天廠裏會傳達的。”


  楊木青不便再問下去,就此,已經意識到邵癩子對自己是夠信任的了。


  回家後,他把邵癩子的話悄悄告訴了蘇雅平,他倆亂猜一氣,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全廠統一開會,由軍代表鞏大胡子傳達了中央文件。


  人們這才知道保密了一兩個月的“九.一三事件”。


  那些在黨校學習的幹部們才紛紛開了口,原來他們在黨校學習就是聽層層傳達下來的“九.一三事件”。


  這是一件大事,繼之而來的就是批判林X的罪行。


  “批林批孔”運動開始了,上掛下聯,抓“小艦隊”。


  在搞政治運動的同時,派性鬥爭又死灰複燃,互相指責對方是林賊線上的人,互相攻擊對方是反革命組織;

  本來平息了的派性鬥爭惡風又從陰暗角落猛吹起來了。


  為此,“清隊”“一打三反”運動漸漸被搶了風頭,學習班的人等待上級定案,沒事做就去挖防空洞。


  看到學習班即將結束,又要重回同心繭站,楊木青是多麽的不願意呀!


  一次,他找孫田秀副主任說了自己的顧慮,孫田秀安慰了他,拍著胸脯給他打包票說:“不通過遊白成,我把你調回!你給你們學習班的邵連長說一說,找他在鞏團長麵前說一下,他們是老戰友,邵連長還是廠黨委常委嘛,我提出來,他和鞏團長一支持就好辦了。”


  果然,朱鳳廠“一打三反”學習班還沒解散,在整頓調整機構的時候,楊木青被調到綜合廠當負責人。任命寫在黨委文件上的,遊白成一夥不通過也不行。


  楊木青到綜合廠肥皂水泥組上班一個多月了,然而他的工資和糧油票仍由同心繭站發給。


  後來還是組織科王科長直接找到工資科、原料科交涉,才通知嶽縣總站把戶口、糧油關係轉了回來。


  有些人對楊木青的回廠表現出極大的不情願,就是回廠了,廠長遊白成在召開中幹會議時也不通知楊木青參加。


  換言之,遊白成不承認楊木青這個綜合廠的負責人。


  一九七二年七月,綜合車間支部書記王德高去新建的織綢車間任黨支部書記,他勸楊木青去織綢車間。


  王德高是楊木青的老搭檔,五十年代,王德高做煮繭員時,楊木青是測定員,經常打交道;

  六十年代支援蠶桑建設,王德高任工作隊黨支部書記,楊木青又是他不宣布的秘書。


  這次,在孫田秀的授意下,王德高找到楊木青說:“老楊哇,還是到織綢車間那邊去好!

  在綜合廠做啥子嘛?這個爛攤子不好搞得狠。”


  “我去做啥?又不懂織綢。”


  “莫啥困難,我教你嘛。你去當管理員。願意的話就拿個本本去聽講。”


  王德高要楊木青去聽果城綢廠生產科科長吳光輝在朱鳳廠義務講學,傳授織綢技術。


  事實上楊木青在綜合分廠名義上是負責,但負不了責。


  雖說黨委文件上寫了他是負責人,然而總廠廠長遊白成無視他的存在,遇事都找支部書記王德高或水泥組技術員柯鄉雲,相當於把他架空了;


  他不是黨員,許多會議不能參加;


  綜合廠幹的是重體力活,盡是小夥子,水泥組是出了名的苦力組,它的勞動強度不低於屑物場收臭剝皮和送繭子。相當於勞改隊。


  這些小夥子不安心工作,喜歡惹是生非,是大家眼裏的“天棒”,不好管束;


  肥皂組的老工人倒是很多,好管,然而生產組長與黨小組長爭權奪利,早打得呈白熱化狀態了。


  一些人瞧不起楊木青是非黨群眾,地主家庭出身,他的話沒人聽,就是人家托他買幾聯肥皂,他都拍不了板,要找王德高蓋章才行。


  可是,一遇到扯筋的事,還有一些跑腿領東西之類的,要求解決供電、供汽等問題,就少不了得他親自出麵才擺得平。


  楊木青是閑不住的人,沒事找事做,在綜合廠能找的事也隻有幫忙送肥皂,他到綜合廠半年,成天無所事事,感到無聊,聽王德高勸說後,就答應跟王德高去建設織綢車間。


  王德高一句話就把楊木青帶到新天地去拓荒了。


  新辦的織綢車間是由一台機器起家的。


  它是由果城綢廠一手一腳扶持起來的。


  他來到織綢車間後,規模逐漸擴大,有了三十多台綢機,織的是白洋紡。


  他什麽都不懂,連紆管的紆字都寫成了“玉”。


  一來就被分配到甲班去當技術管理員。


  織綢技術員是名,管理員是實。


  前者陌生,後者熟練。


  雖然不懂技術,但楊木青有個最大特點,那就是好學習、好鑽研。


  既看書,也跟著工人織綢,跟修車工學習。


  他領了一條工作褲,一套工具,頭一個月整天蹲在機器旁與零件打交道,很快,基本上懂得了許多道道,可免不了開些黃腔,當然,比初來時好多了。


  記得那是楊木青剛調進織綢車間第三天,恰逢是個星期六,甲班由深夜班轉白班,耍兩天,車間組織一些工人去果城綢廠參觀,由楊木青帶隊,也有幾名支委李寶元等人參加。


  參觀果城綢廠,是由設備科喬科長陪同的。


  楊木青帶領三十多名參觀者從一個車間穿過另一個車間。


  他與喬科長時而一前一後地緊跟隊伍,時而並肩同行。


  熱情的喬科長是內行,技術很熟練,邊走邊解說。


  楊木青對於諸多陌生的專業術語不能領會,他好幾次想對喬科長說:“我才跨進織綢這個行道呀!”


  然而他不好意思開口,隻得不懂裝懂,頻頻點頭。


  幸好他演技不錯,表現得十分鎮定,沒讓喬科長看出破綻來。


  快到參觀結束的時候,他們來到了織電力紡的車間,喬科長問他:“你們廠織的07電力紡麽?”


  楊木青並不知道他們織的是什麽品種,他隻好假裝沒聽清楚,把話題轉開。


  好在織綢車間噪音大,裝聾子很容易蒙混過關。


  想起這件往事,楊木青就覺得非常丟臉,這也是他下決心要狠狠鑽研技術的動力。


  功夫不負苦心人,楊木青後來成了織綢戰線上的領軍人物。


  織綢車間的高樓新房建成了,它緊挨著繅絲車間。


  新中國第一代織綢車間,如同初生的嬰兒,是那麽的脆弱,無論從技術,還是從原料、材料以及銷路來看,它都是有先天性不足的,隨時都有可能夭折。


  原本就弱不禁風的嬰兒,卻遭到了人為的摧殘。


  十年動亂遺留下的派性鬥爭這個患禍時刻威脅著織綢這個新生事物。


  朱鳳廠辦織綢車間,這是軍代表鞏大胡子的極力主張;


  並得到了遊白成、孫田秀以及剛被結合進廠革委的常應科副主任這三個當權派的支持。


  然而剛脫離苦海的遊白成和常應科跟孫田秀不是一條心;


  “遊常死黨”是棒棒推薦進革委會的,孫田秀是砸派推薦的。


  這三人各有各的小九九,都想在織綢車間安插自己的親信。


  拉幫結派的鬥爭從繅絲車間延伸到了織綢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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