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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噩耗傳來

  宋金代頭戴藤帽,身穿藍色工作服,一手持鋼釺,一手提水桶,腰間捆了根三指寬的皮帶;


  皮帶旁邊還有一條比皮帶更寬的武裝帶;


  左肩斜掛一個綠色軍用挎包;

  右肩斜掛一個軍用水壺;

  挎包帶子和水壺帶子在胸前和背後交叉,各劃了一個X形狀;


  一撮紅櫻須子從他右邊衣角露了出來,吊在屁股上;

  他走路的時候從身上傳出金屬碰撞聲。


  楊木青心想:“他腰間一定藏了把槍!這聲音是手槍碰到水壺的聲音!”


  想到這裏,他的心怦怦跳了幾下。


  全副武裝的宋金代接完水走後不久,楊木青兩口子也洗完了衣服。


  剛回到家裏就見宋金代的妻子廖素華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她悄悄地說:“蘇姐,聽我們那老幾說,廠裏風聲緊啊!棒棒他們都被趕跑了!我說你們還得躲一躲!”


  還沒等楊木青兩口子表達完他們的萬分感激,廖素華早沒了人影。她家住在楊家樓下,是一樓。


  兩口子趕緊關起門商量。


  “走南縣去!走我媽家裏去,既可以照顧娃兒,還有我弟弟保險。”


  “好倒是好,隻是遲了!”


  “不遲!馬上進城買今天下午兩點半的票,四個小時就到了!”


  “你還睡在鼓裏!果城武鬥更凶!指揮部都撤走了!被趕到城外去了!


  路上到處是關卡!兩派都設得有!


  雙方都在抓人!”


  這些消息是楊木青剛才排隊接水的時候聽來的。


  “那啷門辦?”蘇雅平憂心如焚地說。


  楊木青想了一陣說:“隻有暫時到劉婆婆那邊去。那邊離農村近,打起來也有退路。”


  就這樣決定了。


  兩人分頭做了一些收拾,簡單吃了點麵就把門鎖上避難去了。


  他們到劉婆婆家後叫劉家老三文平妹子到楊家挑了些煤球和大米過來。


  劉家有四個孩子,老大、老二是男孩;老三、老四是女孩。


  老大劉文光、老二劉文榮和老四劉文靜都在子弟校讀書,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一個讀小學。


  隻有十三歲的劉文平小學沒念完就輟學在家幫母親帶孩子;

  雖是暑期,學生卻沒閑著,他們忙著在學校大鬧天宮,造老師的反。


  劉家的一個紅衛兵和兩個紅小兵吃過午飯就提著紅櫻槍鬧革命去了,家裏隻有老三劉文平和劉婆婆。


  劉老三做事毛手毛腳,家人都喊她“毛妹”。


  大家坐在黃葛樹下擺龍門陣。


  擺了一會,楊木青感到又熱又累,想睡會午覺。


  劉婆婆給他做了安排。


  楊木青正睡得香甜,突然被“咚咚”“轟轟”的巨響聲驚醒了。


  他立即意識到不遠處發生了爆炸。


  正當驚魂未定時,隻聽得傳來一陣喧嚷:“棒棒殺來了!棒棒衝進廠來了!”


  安靜的四周頓時沸騰起來,一個個驚惶不安的男女老少奔走相告。


  有的站在陽台上;

  有的站在街簷邊;

  都朝著一個方向望去。


  隻見朱鳳廠豬場那方冒起了濃煙。


  不一會,高煙囪裏麵的濃煙消失了。


  高煙囪的濃煙是朱鳳廠正在上班的標誌。


  濃煙不從煙囪裏冒出來,而從豬圈裏冒出來,這個怪現象是建廠四十多年以來的頭一回。


  那個下午,山邊宿舍異常熱鬧,巷子、弄堂、過道,到處都是人——三個一堆,五個一群地站在一起嘰嘰喳喳。


  這幅畫麵既是朱鳳廠的一道風景,也是一個重要信號——意味著廠裏出了大事。


  大約到了四點多鍾,大呼小叫的嘈雜聲一路從廠裏傳到山邊宿舍來:“不得了了!棒棒殺死人了!”“許子民和羅想成殺死了!”


  聽到這個噩耗,楊木青他們呆若木雞。


  太陽偏西了,黃葛樹的枝葉隨著一陣陣江風隨意搖擺;


  夕陽的餘輝透過繁茂的葉子縫隙灑落在楊木青的身上。


  他站在樹下極目眺望那熄滅的煙囪,隻見在它的西邊正掛著一輪紅太陽;


  紅太陽似乎不願看到這幕人間慘劇,害羞似的一個勁往西山躲藏,不一會就消失在綿延起伏的群山之間了。


  一眨眼,天黑了。


  然而朱鳳廠並沒陷入黑暗之中,它一如既往地明亮著,而且比平時更添了一份亮光——俱樂部屋脊的木台架上安裝了一個探照燈;正不停地旋轉,把一束刺眼的光芒射向四麵八方。


  天熱,本來就煩躁,再經過一場打死了人的武鬥,大家的神經早就繃得緊緊的,被這探照燈一射,個個驚恐萬狀。


  吃晚飯的時間雖被耽擱了,吃飯的心情雖被破壞了,但還是得必須填飽肚子。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楊家四口和劉家五口一起坐在門前壩子裏的電燈下吃晚飯,邊吃邊擺龍門陣。


  抱著三女兒吃飯的楊木青喝了口酒抱怨道:“這一打,工廠停產了,吃啥?用啥?工人、幹部都靠這幾根絲吃飯嘢!”


  “怪去怪來,還不是怪棒匪!”一個破鑼爛聲從旁邊傳來。


  楊木青扭頭一看,隻見一個中年婦女正從地下室外麵的石梯子爬上來。


  她是劉清明的愛人焦桂英,是劉公公的侄兒媳婦。


  她家就住在劉婆婆家下麵的地下室。


  焦桂英的喉嚨有毛病,嗓子又沙又啞,典型的鴨公嗓子,是朱鳳廠最難聽的聲音。


  焦桂英話音剛落,一個更刺耳的聲音猛然響了起來。


  一對比,楊木青突然發現焦桂英的聲音不算最難聽。


  隻聽到廠裏的高音喇叭叫起來,一個尖嗓子的女高音卷著舌頭用川味普通話大聲嚷嚷:“全廠職工和家屬同誌們請注意!果城朱鳳廠紅聯廣播站播音開始了!”


  大夥停止吃飯,屏住呼吸靜聽。


  接下來是一陣帶火藥味的造反歌曲。


  短暫的音樂放完後,那個尖嗓子女高音念了幾段語錄:“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


  然後又高呼了口號:“血債要用血來還!”


  這些暴力、血腥的語言從她那秀裏秀氣的嗓音裏發出來,嚴重缺乏戰鬥力,與大革命的氣氛極不諧調。


  然而聽眾並沒覺得滑稽,個個都十分緊張、嚴肅地豎起耳朵聆聽。


  高音喇叭緊接著播出了通告,譴責以柳召珍、李友才為首的棒棒壞頭頭挑起武鬥、搬人來廠炸了養豬場、殺死了老工人、還揚言要炸鍋爐房。


  最後高音喇叭嚷道:“總而言之,一切罪過在棒匪!一切責任歸紅太陽指揮部造反團!”


  喇叭聲傳向宿舍;傳向田野、山穀、遠方;響徹雲宵。


  頓時群情激憤。


  砸派對棒棒的仇恨象火山一樣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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