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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瓦都揭光了

  楊木青穿過生活區踏上大馬路往廠裏走,想去擠廠車。


  這時的朱鳳廠已有了兩部公共汽車,除了接送住在城裏的職工上下班外,每天額外會跑三趟,早中晚各一趟,方便住在廠裏的職工進城辦事。


  由於車少人多,擠廠車絕對是個力氣活。


  朱鳳廠人擠廠車也是一個看點,場麵十分熱鬧,爬的爬、拉的拉、鑽的鑽、吊的吊;


  哭爹喊娘聲和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經常出意外事故,那些倒黴蛋要麽被車門夾了腦殼;要麽被夾住脖子或身體其他部位。


  幸好車門縫隙較大,從沒夾出人命來;也沒差點夾出人命或重傷——比美國電梯仁慈多了。


  楊木青身體單薄,又要暈車,他最不願坐車,更害怕擠車,平時都是走路進城;


  然而今天為了早去早回,不得不去擠廠車。


  一路走一路盤算:“進了城,買好東西趕在12點前回來,不在外頭吃飯。


  城裏東西莫得家裏煮起吃劃得來。


  外頭的飲食也不衛生。


  就算弄得衛生,那些碗筷那麽多的人在用,也會傳染肝炎、肺病的。”


  自從結婚後,上要供老,下要養小,負擔重了,楊木青變得十分節約,很少下過館子;


  沒有妻兒一路,連川北涼粉這種很便宜的小吃都舍不得吃一碗。


  他打算空著肚子趕個來回,於是走得急急忙忙的——與其說是在疾行,不如說是小跑。


  太快的速度讓他目空一切,無視了馬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


  “楊老師,你跑這麽快有啥子事?跑去挨瓦塊呀?”


  跑到堰塘附近,忽然,一個從廠裏出來往山邊宿舍走的女工喊住了他。


  “啥子?”楊木青猛然收住了腳,吃驚地問,“廠頭出啥事了?”


  “兩派都上了房子!俱樂部、銀行和老廠門口那一帶屋上的瓦都揭光了!”


  “我又不參加他們那些!”


  說完正準備啟步繼續趕路,不料聽到那女工又說:“別個在抓人!楊老師你怕不怕?你們蘇老師是醒目的人嘢!”


  他掉頭就往家裏跑。


  由於心急,連“謝謝”也忘了說。


  放趟子跑回了家,從被窩裏把妻子一把拉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不好了!廠頭武鬥起了!”


  蘇雅平被驚醒了,她並沒聽清楚他說的話,隻是一邊揉惺忪的睡眼,一邊感到莫明其妙地問:“啥事?莫把娃兒鬧醒了!”


  “雅平,今天你最好莫進廠!別個正在抓你們的人!”


  蘇雅平閃動著明亮的大眼睛,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邊穿衣服邊起床說:“我要進廠洗衣服。”


  朱鳳廠有專門的洗衣房。


  這個洗衣房建在廠科室部門辦公的那套老四合院對麵。


  說是“房”,其實既無牆壁又無門窗,隻是頂上有個防雨棚,象沒有封閉的地下室;


  比路麵低了一米多,是個長方形壩子;


  在四隻角都修了幾梯石台階,洗衣的職工踩著石台階上上下下,進出洗衣房;

  淘氣一點的孩子用不著石台階,直接從路麵上跳下去幫家長搶占位置。


  洗衣房裏麵有十個一排、共三排的水槽池子;

  這三十個洗衣池齊腰高,三麵垂直,一麵是斜坡;


  斜坡在胸前,相當於搓衣板;


  每個池子裏安裝了兩根水管,可供冷水和熱水。


  背著背篼進洗衣房,或在洗衣房洗衣服,這也是朱鳳廠的一大特色,也是一道別致的風景。


  由於僧多粥少,為了搶占洗衣池子,潑婦罵街、互相抓得披頭散發的鬧劇頻頻在洗衣房上演。


  有眼福的人可以站在路邊欣賞免費的武打片。


  直到八十年代初期,朱鳳廠普及了自來水管,洗衣房才象宋光臣的“倒桶子咯”一樣退出了曆史舞台,在下崗政策尚未出台前提前下了崗;


  那個帶棚的大壩子被填平了,轉換了它的職能,變成了停放自行車的車棚。


  楊木青不讓蘇雅平進廠,蘇雅平不聽勸,說她要進廠洗衣服。


  楊木青著急了,把臉馬了下來,大聲喝斥道:“說得好聽!就在家裏打夥洗!”


  說是“在家洗”,其實是在宿舍壩子裏的公用水管處洗衣服。


  楊木青他們這幢2號樓和前麵1號樓之間有個寬敞的空壩子,靠近2號樓的牆壁安裝了一根自來水管,有兩個水龍頭。


  兩幢樓幾十戶人家都在這兩個水龍頭下麵接水,誰也沒法長時間占用水管。


  洗衣服要到一邊去洗,要排隊拿桶一桶桶地接水,再把桶裏的水倒進盆子裏,既不方便又浪費時間;


  何況隻有冷水沒有熱水,也沒得水槽池子。


  三伏天洗衣服,沒得熱水倒也罷了;


  然而沒得齊腰高的水槽池子,對蘇雅平來說就是件頭痛事了。


  她長得胖。沒生孩子前都屬於粗壯體格,生孩子後就更顯富態了。


  沒有水槽池子就不能站著洗衣服,隻能自帶腳盆和搓衣板彎腰洗衣。


  對於胖子來說,彎腰、下蹲都是件受罪的事,何況要長時間地彎腰蹲著,因此蘇雅平極不情願“在家”洗衣服——哪怕是跟丈夫“打夥洗”;

  她寧願一個人背一大背篼的重物多走兩裏路,也要進洗衣房去洗衣服。


  然而她拗不過丈夫,最後隻好噘著嘴“在家洗”“打夥洗”。


  這時候蘇雅平才意識到鬧革命帶給自己的壞處——那之前的文鬥尚沒影響到她這類職工的正常生活;除了下班後參加口水仗之外,其他該幹啥還是照常進行。


  然而今非昔比,連進洗衣房的自由都被剝奪了。


  她蹲得氣喘籲籲,邊搓邊嘀咕:“武鬥、武鬥,搞個啥子武鬥嘛,連衣服都莫法進廠洗了!”


  中午,太陽驅散了烏雲,放射出萬丈光芒,又把酷熱帶進了千家萬戶。


  把三妹和二娃送到劉婆婆家後,楊木青一直忙著幫妻子洗衣服,他的主要任務是排輪子接水。


  洗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住在山邊宿舍的一些上長白班的職工陸續回家吃飯。其中也有武鬥隊員。


  機動科統計員宋金代到水管處來接水,他排在楊木青前一個。


  見楊木青在幫妻子接洗衣水,宋金代微微點了點頭。


  原本是住在一幢樓天天見麵的熟人,每次都是“楊老師”地招呼,但今天也隻是微微點點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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