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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消毒

  隊伍轉彎的時候,楊木青看到了被押在最前麵的幾個批鬥對象。


  社教工作團的幾個負責人基本上都被揪來遊行了。


  一律戴著高帽子,掛著黑牌子。


  其中也有朱鳳廠四清工作隊女隊長徐起明。


  “打倒走資派”“打倒劉XX”……


  統統被喊進了“打倒”的口號裏;

  被打倒者也要跟著口號喊打倒自己。


  由於是初期,還沒升級到後來的武鬥,隻喊口號沒有觸及體膚,火藥味不濃。


  有的沒當回事,認為非黨員要開除黨委書記的黨籍是辦不到的事。


  不少當權派樂觀地想:“自己是打不倒的。”


  他們隨大流,接受群眾的教育,戴高帽子遊行,散會後把帽子一取、黑牌一丟,該幹啥照舊幹啥。


  打牌的打牌;進館子的進館子;看劇的看劇。


  楊木青那天被拉去造反完畢,進館子吃水餃,看到徐起明也進了館子,比他還跑得快、吃得多。


  有的心胸狹窄,被遊街後想不通,沒臉見人,於是上吊、投水、服毒等等,各種自殺都有。


  然而死後也不得安寧,被扣上“畏罪自殺”“自絕於人民”的大帽子,家屬照樣受到牽累。


  俗話說“起了一天霧,就下了那麽一點雨。”這正是社教團造反派的寫照。


  幾個娘們架了那麽大的勢,也就造了那麽一次反。


  由於白坤侖和呂代芬她們幾個造反派女頭頭各唱各的調,抓誰鬥誰,意見不統一,一個個賭氣撂了挑子,她們的大部隊很快變成了垮杆隊伍。


  隊員們樂得解散,很多人原本就是被趕上架的鴨子——象楊木青這類人純粹就是來混飯吃、湊熱鬧的。


  這下子聽說群龍無首了,耍的耍;逛的逛;有的在街上看熱鬧;有的回家做家務。


  當然,也有一些造反上癮的,趁機回單位造反去了。


  楊木青不敢回養河段,他不是怕被揪鬥,而是聽說養河段造反派頭頭陸百年正在到處找他,想要他反戈一擊;請他去批判、揭發張組長。


  這是梁醫生悄悄告訴他的。


  為躲陸百年,楊木青不得不在朱鳳廠和蠶種場之間玩躲貓貓遊戲。


  他在蠶種場的一間養蠶室裏獨住。


  那個夜晚,月光朦朧,寒風刺骨。


  半夜十一點多鍾了,果城街上依舊是一幅燈火通明、人山人海的熱鬧景象。


  人們的談話聲、辯論聲、宣傳車的高音喇叭播放的戰鬥口號和小道消息騷擾著這個城市。


  在噪雜、刺耳的噪音中,居然混雜著《步步高》《昭君怨》之類的民族音樂。


  這些音樂來自某國營單位高樓上掛的廣播。


  這些民族音樂伴隨著閃爍的霓虹燈光傳播出來,與周圍環境極不協調,也與這個時代氛圍格格不入。


  楊木青躺在用穀草鋪成的床鋪上靜靜聆聽;

  凝望窗外夜空,看見四周紅光萬丈——這是數不清的電燈光匯聚成的光芒。


  他邊聽邊看邊想。


  在久久不能入睡的當兒,一個熟悉的爽朗笑聲在耳邊飄浮起來。


  他又一次回想起那天在大河壩跟黃碧雲相遇的插曲。


  “木青,你為啥看到我們遊行隊伍來了要繞道走?”


  黃碧雲指的是他上周剛從養河段回廠時的事。


  那天,他回廠正碰上“1016”聯合造反團在朱鳳廠的大馬路上遊行。


  他沒走馬路,而是繞道走了堰塘邊的小路。


  他那時並不知道黃碧雲也在那支隊伍裏。


  這次和黃碧雲相遇,談起舊事,他解釋道:“那是順便。我哪派也不參加,用不著避嫌。”


  “那還用說。”


  她笑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接著抿了抿嘴唇又說:“請原諒我!多久沒見,見麵就……”


  她正在考慮確切用詞——向來講究遣詞造句。


  楊木青接口替她選了詞:“就審問。”


  兩人相視而笑。


  “曾經托朱小敏帶給你那本《先進人物先進事跡》小冊子你看了莫得?”他想轉移話題。


  “謝謝,我看了些。”她微笑說,“當然趕你雅平落後多了!”


  接著,她又把話題拉回來:“我要求你認清形勢,還得從長遠考慮,參加到我們這邊來!”


  “讓我考慮考慮。”


  “耙耳朵。”她諷刺道。


  見他麵露難色,她換了個口氣說:“好好,不強迫你了,免得回去跪搓衣板。”


  “你才有這家法!”


  雖然久別重逢,兩人仍不生分,習慣於這樣調侃,似乎不這樣說話就顯得不親切了。


  那一次,他倆站在寬闊的大河壩聊天,麵對來來往往的數十張熟悉麵孔,以頻頻點頭和微笑代替打招呼,一點也不顯得別扭。


  他是多想和她談談心呀!


  然而話長時短,她得進城回家,他得返廠回家,他們都有了各自的家。


  這一對沒能終成眷屬的有情人就這樣在大河壩依依不舍地結束了這次短暫的巧遇。


  分別時,兩人都是樂滋滋的。


  這次萍聚夠楊木青回味一陣子了。


  此時,黃碧雲溫柔而嚴肅的聲音又回蕩在他耳邊:“你得認清形勢!”


  他想跟黃碧雲並肩戰鬥,然而不得不考慮妻子近日的處境。


  顯而易見,蘇雅平是一個純樸、堅強的黨員。


  出於保衛黨、保衛毛主席的單純動機,她一開始就參加了被稱作“保皇派”的真理兵團紅衛兵。


  誰知造反派的奪權行動砸爛了真理兵團。


  這個團的頭頭們和幹將們該揪鬥的被揪鬥;


  該打黑花臉的被打黑花臉;

  是黨員的被開除黨籍。


  幾個主要頭頭被嚇跑了;

  嘴殼硬的一般成員被抓去站高板凳消毒。


  造反派和保皇派互相指責、攻擊,把對方說的話統統稱作“毒草”。


  “成者王,敗者寇。”強者製定遊戲規則,造反派占了上風,按照他們的邏輯,保皇派既然放了毒,當然就得拉去消毒。


  消毒的方式就是站高板凳。


  蘇雅平是保皇派的骨幹分子,挺著個大肚子還在半夜三更積極地爬上軍用卡車去參加保衛戰鬥。


  她原本屬於被消毒的對象。


  然而對於要不要捉她來站高板凳,造反派內部也有爭議。


  一來因為她平時人緣好;

  二來因為她是個大肚子。


  出於這兩點理由,蘇雅平暫時成了漏網之魚。


  但是要弄她消毒的風聲一直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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