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對峙
石油學院走在前麵，長幅校旗後麵就是四位大漢抬的毛主席畫像。
畫像後麵是女學生；女學生身後是男學生；尾巴上是體格健壯的教職園工。
緊跟在石油學院的果城醫專也打著校旗、抬著領袖巨幅畫像。
醫專隊伍也是做過精心安排的，高大、強壯的男學生放在兩頭，似乎擺起了武鬥架式。
這兩支造反派隊伍強行通過了五星花園，向西門的蓮花池開去，跟南下的“點火隊”和重慶的“八一五”串聯學生會師。
蓮花池是地市委首腦機關所在地。
天已漆黑了，街上的電燈亮了。楊木青他們還是排在隊伍裏，站在五星花園附近的百貨大樓門前空地上。
楊木青無法了解情況，隻能聽到“打倒”“保衛”的口號聲。
一架架拖來了麻餅的木板車停放在人牆似的真理兵團紅衛兵隊伍前麵，見人就發三個。
這時，楊木青才感到饑腸轆轆、口幹舌燥。
沒有水喝，隻能幹啃，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三個麻餅，仍感到餓；渴得更厲害了。
快十點鍾了，五星花園這一帶漸漸平靜下來。
龐大的真理兵團並沒撤離，還是有紀律地堅守陣地。
很多人不清楚站在這裏做啥子，又不敢問，也不敢互相打聽。
路上沒有行人，附近居民和商店都早早地關門閉戶了，隻有三三兩兩的自行車在飛駛。車上插根小紅旗。
他們是聯絡員，跑上跑下傳遞消息。
隻聽得一會說：“又揪到了十幾個八一五暴徒，正在廣場上圍到辯論。”
一會又聽說：“暴徒要奪郵電局和百貨大樓。”
“原來如此！我們是來守衛要害機關的！”楊木青恍然大悟。
想到自己肩負重任，楊木青感到自己仿佛是堅守在戰鬥崗位上的戰士。
盡管寒氣襲人，卻沒有半點怨言，隻是驕傲地對自己說：“這是光榮而又神聖的職責，也是黨對你的信任，你一定要認真完成黨交給你的任務，誓死保衛黨的重要機關，決不能讓敵人的陰謀得逞！”
夜深了，路燈把城市的幾條主要街道照得象白天一樣明亮；燈光下人頭攢動。
在沒有路燈的地段還是漆黑一片。就是在這些僻靜、黑暗的地方依然擠滿了紅衛兵。
居民住家戶和國營商店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不敢點燈，都躲在屋裏悄悄從窗縫、門縫窺探外麵動靜，誰也不清楚要發生什麽事情，就象隨時準備躲地震似的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不敢脫衣睡覺。
楊木青他們堅持到十一點鍾還沒聽到撤退的命令。
楊木青用奇異的心情等待著新的事件發生；等待著撤退的命令，可是直到十二點了還沒任何動靜。
已經站了十多個鍾頭，起先由於緊張、興奮，不覺得疲倦；
然而平靜下來後，這種乏味的等待便抵擋不了瞌睡蟲的進攻。
楊木青很想抽支煙來提神，但見沒人吸煙，便不敢點煙，隻把煙拿在鼻孔前嗅了又嗅。
熟悉的煙味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他時而仰望天上的星星，時而低頭打瞌睡。
忽然，一聲刺耳的口令劃破寂靜夜空：“立正、向左轉、跑步走！”
這粗嗓門驚醒了迷迷糊糊的楊木青。
他懵懵懂懂地跟著行動。
腳在路上跑步，耳朵聽到的是“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清脆的腳步聲非常有節奏。
至於往哪兒走，他不清楚。
跑了一會，整齊的隊伍就潰不成軍了。
楊木青跑跑停停、停停跑跑，有時跟得上，有時掉了隊。
很多人也象他一樣。
由於是雜牌軍，男女老少都有，各自的腳力不同，有的跑得快，有的跑得慢。
長期坐辦公室的機關人員跑不過廠礦的工人。
真理兵團跑到郵電局、劇院、市廣播站這幾家單位跟前時稍稍停留了一會，分派了一隊隊人馬去保衛這些單位。
剩下的大部隊接著跑，穿過師範院校大門，跑到了校園背後的蓮花池附近。
果城地委首腦機關都設在這裏。
地委大門緊閉著。
大門外立著一個鋼筋架子。
架子上嵌著一幅巨大的領袖彩色畫像。
四個農機廠的大漢在守衛領袖畫像。
身穿統一工裝的農機廠和煉油廠的工人站在大門外那十幾排又長又寬的石頭階梯上。
他們是真理兵團的先頭部隊。
門前和周圍壩子裏到處都是靜坐的學生。
這些學生來自西南石油學院、果城醫專、果城三中、二中、女中。
顯然，從重慶方麵來串聯的“點火隊”煽動成功了。
果城高校和中學的學生們打著各自的紅旗——“井岡山戰鬥隊”“反到底”“八一五”“八二六”“九一五”等等。
在他們周圍就是由社會人員組建的“一零一六”造反派戰鬥隊以及楊木青他們真理兵團大部隊。
造反派把真理兵團稱作“保皇派”。
這兩派一層包圍一層。
口號、歌聲、辯論聲、廣播聲吵個不停。
造反派想衝進地委，保皇派就抬出領袖畫像擋在大門口大聲嚷嚷：“哪個敢衝，哪個就是衝毛主席，就是現行反革命！”
兩派都打的是紅衛兵旗號，都喊的是“保衛無產階級革命政權”“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
不同的是，一個要造地委的反，一個要保衛地委。
學生當時人少，被團團圍在中央。
楊木青他們起先被調去保衛地委，走到半路上，又聽說人手已經夠了，農機廠和煉油廠的職工隊伍已搶了先。
他們這隊就停在地委門前的大壩子與蓮花池之間的草地上待命。
能說會道的活躍分子接到命令，去跟學生辯論；
不一會又接到一道密令，要在辯論中取下學生的校徽或把號碼記下來。
這一天是一九六六年九月五號，人們把這次學生攻擊果城地委的行動稱為“九五暴亂事件”。
“九五”晚上，整個蓮池路上燈火輝煌、人山人海、人聲鼎沸。
造反派和保皇派都拿高音喇叭對著吹。
宣傳內容有中央文件、十六條、文革小組的中央首長講話以及表態。
中央文革小組是支持學生的。
那些紛遝而至的消息大漲了造反派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