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吃撐了
按規定，一個單位的四清運動時間大致半年，隻要把“四清”“四不清”的問題解決了、領導班子成立了、職工隊伍純潔了、生產上去了，就達到了驗收標準。
楊木青所在的華雲山林管處四清工作隊符合標準，也就要凱旋而歸了。
在運動接近尾聲時，工作組一邊搞運動掃尾工作，對職工進行階級覺悟教育；一邊抓生產。
這就叫“抓革命促生產”。
林場新領導班子也成了工作組一分子，歸四清工作組統一指揮，場長變成了副組長。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李組長開會回來帶來了好消息：
一.本周離開華雲山返回果城整頓；
二.離場規定：不準給工作組歌功頌德；不準大吃大喝、請客送禮；不準購買當地土特產。
離開前，他們不敢驚動群眾，一律保密，隻是在臨走前三天，隊員們忙著洗衣服，不大管事了。
楊木青這個組在林場沒結怨，被他們清理過的幹部，沒有被打倒的，也沒有丟官的，反倒提拔了不少人；
而且替職工的生產和生活兩方麵都解決了不少問題。
因此走也走得體體麵麵。
不象有的工作組要趁月黑風高偷偷摸摸逃離。
楊木青他們是從冷朝溝三工區做撤離工作的。
在離開前一天，林場召開了全場職工大會，李組長在總結會上正式宣布四清工作結束。這個宣布頓時引起了全場沸騰。
大家議論紛紛。
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幹脆站起來大聲發言，要求工作組多住一段時間；有的在抽泣。
職工們都沉浸在依依不舍的留戀之情中。
李組長又說：“工作結束並不等於馬上就離開，我們還要到水口場部去學習整頓一周才走。”
李組長的話又頓時引起了一片歡騰。
看情形，職工們都巴不得上麵來人清查單位的內部問題。
聽說工作組要離開冷朝溝去水口學習整頓，四海山林場的職工們這一天的出工情況與平常有所不同。
工作組來了大半年，無論男女，誰不交上幾個朋友，免不了依依不舍。
然而都必須遵守紀律，不準送酒，不能停工送行，隻好趁上班前告別。
清晨，大霧彌漫，相距一尺也看不清人影。這時的冷朝溝工地異常熱鬧，在食堂、曬壩、球場，到處都是端著碗熱情擺談的賓主。
車間主任的哨子吹了又吹，多數工人出工了，仍有個別人拉著工作組隊員不放手。
見此情景，李組長給楊木青他們說：“還是我們整隊送工人同誌們一程。”
於是工作組整整齊齊地站在球場上向林場職工揮手告別。
那場麵好象林場嫁閨女似的，林場新領導班子忙了好一陣。
正副場長和書記以及幾個工段長主動積極地幫工作組整理、搬送行禮。
大約九點多鍾，場領導把楊木青他們送下了山。
要離開生活了將近兩百來天的大森林，楊木青百感交集。
對他來說，這個環境艱苦的地方是他人生中又一個轉折點，而且是朝著上坡的方向轉折的。
這裏記載了他光輝燦爛的曆史。
他為自己圓滿完成了黨交給他的光榮任務而感到無比自豪。
每個人都想努力忘卻不體麵的經曆，都想把風光歲月銘心刻骨，楊木青也不例外。
環視林場的一草一木，他恨不得把在這裏生活的點點滴滴都珍藏在記憶的貯藏室。
然而時間不允許他慢慢地回憶、細細地回味，於是隻有幾個最難忘的片段從他腦海裏閃過。
當他看到炊事員小李子時，不由得想起了兩件有趣的往事。
初來林場不久，有天中午工作組同工人到野外砍山回來，隻見小李子笑嘻嘻地來登記他們的午飯情況。
她身穿一件紅色花格子衣服，一雙長辮子盤卷在頭頂，看起來十分幹淨利落。
她問：“小楊同誌和鄭老師你們中午吃多少肉？”
“你們吃多少，我就一樣。”楊木青答道。
“好吧。今天吃麵，需買多少？”
“大夥吃多少？”
“一斤。”
“那我吃三兩。”
“不行。三兩不好挑。”她用左手做了個姿勢，“八兩！”
“那就吃半斤。”
開飯時，楊木青拿起一個飯盅去舀麵。
她給他滿滿地添了一盅，又從蒸籠裏端出一個長方形瓷盅，裏麵裝著又熱又香的蒸肉。
這一餐把楊木青吃得直伸頸項也沒法吃完。
他本想打聽一下今天每人吃了多少肉，但不好意思問，靈機一動，湊近蹲在他旁邊的一個青年工人，做出一副關心職工生活的樣子問道：“這份肉，你夠不夠吃？你能吃幾份？”
“一斤。足夠了！”那青年大口大口地吃他的飯，很快吃完了。
其他人都吃完了午飯，隻有楊木青還在那兒皺著眉頭慢挑細咽。
山裏冬天風大，幾股風一吹把麵也吹冷了、肉也凍了。
楊木青平時飯量很大，能吃一斤米飯，可偏偏這一斤肉加半斤麵吃得他左右為難——想倒不敢倒；想吞吞不下。
見其他同誌都在李組長寢室擺龍門陣，小李子也在場，楊木青端著麵和肉走進寢室問：“李組長，你們今天中午吃了好多肉？”
“還不是一斤。”
“徐漫麗呢？”
“我總得例外不成？”徐漫麗瞟了他一眼，“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這就怪了！”
他邊說邊把大家看了又看，隻見個個都抿嘴偷笑。
“小楊吃不完算了，放在二頓。”老實的鄭大姐一語道破天機，“哪個叫你一人要一斤嘛，不同別人打夥吃。”
“啊？”楊木青恍然大悟，“都怪我！怪我自己笨，才出了這樣的洋相！”
“楊同誌，剩的東西，讓我替你撿起。”小李子笑嘻嘻地說，“晚上我給你熱過。”
說完，不等他答應，把他沒吃完的麵和肉端走了。
不一會，又把洗得幹幹淨淨的飯蠱送回來說：“剩麵莫法吃了，我替你倒進潲水桶了；肉，今晚不吃，明二天替你熱了吃。”
“謝謝。”楊木青出了口大氣，打心眼裏感激小李子給他解了圍。
沒想到兩個月後，楊木青卻演了一出恩將仇報的滑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