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虛驚一場
楊木青去隊部做了匯報回來之後勁頭更足了。
有一次他聚精會神地查對賬目,把新棉鞋烤焦了。
看到妻子親手做的棉鞋被烤壞了,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天氣越來越冷,盡管白天黑夜都有火爐,但深冬季節的鵝毛大雪總會自作多情地給工棚披上銀裝;
呼嘯的雪風毫不留情地吹開窗戶,吹翻工棚上麵的蓋席,把雪花飄落在被蓋上;
然後被熟睡的體溫溶解成液體,再凝結成冰塊壓在人們身上。
連許多已經清查或未清查的帳本、發票都被雨雪浸濕了。
楊木青他們不得不搬回水口場部。
水口新場房的條件比一般廠礦企業和機關單位都要好。
天藍色的油漆門窗配上雪白的牆壁和新的辦公用品,還有外麵那美麗的花園……
正是生產忙碌的季節,林場職工都到野外工地上去了,除了一個炊事員和一個保管員這兩個年輕小姑娘外,隻有楊木青他們三人在這裏做清帳工作。
這兒靜悄悄的,象療養院那麽安靜。
楊木青他們仍象先前一樣,有時坐在辦公室清帳,有時下隊核實假發票。
在這舒適的環境中辦公,雖說工作辛苦,但心情相當愉快,工作效率也非常高。
幾百人容量的集體宿舍隻住了五個人,顯得空蕩蕩的。
女助手董麗青跟炊事員小李子、保管員小伍住在寬敞的一間寢室裏。
楊木青同蔡援朝住一間屋。
屋裏沒有電燈,用的還是蠟燭和油燈。
三個小女子住一起倒也熱鬧,她們不膽怯。
楊木青膽子小,有人作伴也害怕,聽到風吹草動也要把汗毛嚇得豎起來。
一個雪雨交加的晚上,風雨聲還有野獸的怪叫聲把楊木青從夢中驚醒了。
他側耳細聽,聽到近處有“咚咚”的動土聲、挖牆聲,趕緊輕輕把小蔡叫醒:“小蔡小蔡,你聽,好象有人!”
小蔡翻身坐起來,機智地從枕頭下拿出一把馬刀,輕腳輕手地滑下床,準備開門出去。
“不慌!”楊木青攔住他,悄悄說,“聽聽看,等進來了再動手!千萬莫出去!”
忽然,外麵沒有了動靜。
緊接著,一股微弱的手電筒的光射進屋來掃了幾下。
然後是一陣“踏踏踏”的腳步聲從近到遠,漸漸消失了。
遠處傳來了雞叫聲。
楊木青一看夜光表已是零晨四點,他說:“也許是小偷。”
“不,楊老師,這裏情況複雜啊!”小蔡認真地說,“李組長說我們四海山林場階級鬥爭尖銳,還有反革命組織。”
“你怕不怕?”楊木青想考考他的膽量,“目前隻有我們兩個人,又莫得槍,還莫說階級敵人,就是、就是來了野獸,我們該啷門辦?”
“我才不怕!野獸來了,燒堆火就不怕了!”
“那敵人來了咧?”
“就跟他拚!”小蔡咬牙切齒地說,“楊老師,等天叫田場長把雙筒獵槍借來。”
“林場的,我們啷門能隨便拿嘛?”
“我去要!田場長會給我的!”
聽小蔡這樣一說,楊木青放下心來,趕緊說:“時間不早了,還是睡吧,明天我們還要下生產隊嘢!”
從冬到春,四清工作隊轟轟烈烈地搞批判、搞鬥爭,各地都如此。
華雲山八場一所隻揪出了兩名“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一個是郭全誌,一個是甘家林。
這兩個場長的主要錯誤是經營道路動搖、破壞了社會主義所有製、私招亂雇、亂砍濫伐、吊打工人,嚴重喪失工人階級立場。
屬於敵我矛盾,必須打倒。
自從那次三級幹部“洗澡會”開完以後,楊木青沒再見過郭全誌和甘家林。
有關這兩個走資派的情況,他是在開會討論郭大經的上報材料時聽李組長傳達的。
沒過兩天,又聽說郭、甘二人經過批鬥後已被開除公職,押送回家,接受監督勞動改造。
然而文化大革命開始後,郭全誌和甘家林又翻了身,成了造反派頭頭。
至於四海山林場會計郭大經的問題,經過外查內調,花去大量錢財,投進不少人力,初步得來的材料堆成了山,但落實起來,有的上不了綱,有的不踏實,絕大多數證據都是“聽說”,因此定不了案。
經過認真研究後,得出結論:郭大經除了家庭出身是地主外,有一般的舊意識思想,即資產階級思想,其他的連生活作風問題上都沒有足夠的證據;經濟上根本沒有一厘錢的問題。
最後隻能定為“批判而不打倒”的對象。
批什麽呢?
當然是批判他有資產階級思想,到處栽花種草。
四海山林場花園裏那些花花草草就是最有力的鐵證。
然而,楊木青他們報上去的材料沒被批準。
在隊部看來,郭大經連“三類”都劃不上,隻能屬於團結對象。
工作組清查郭大經時,他一直被蒙在鼓裏。
清查完了,組織即沒讓他靠邊,也沒重用他,還是讓他當會計,管理日常財務。
總算是平安著陸了。
楊木青他們在四海山林場搞了大半年社教運動,成績顯著——純潔了階級隊伍;組建了新領導班子;發展了一批先進分子入黨;建全了規章製度;嚴格了組織紀律;清出了吳潤田貪汙的兩千多元公款。
然而吳潤田本人家庭出身好,又是老工人,右手曾因工致殘,加之不是幹部,對他的處理比較輕,隻讓他在全場職工會上做了檢討,說他忘了本;訂了賠退計劃,就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