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負責經濟清理
工作組坐上餐桌時已經天黑了。
雖然沒湊夠一桌人,但擺上來的盤盤碟碟可不少。
冷的、熱的,幹的、稀的,方的、圓的,香噴噴的食物擺了滿滿一桌。
大家山吃海喝、大快朵頤,隻可惜楊木青沒這個口福。
剛坐上桌子,菜還沒動一筷子,楊木青突然肚疼難忍,便被摻扶進了寢室。
四海山林場給工作組準備的是兩人一間的寢室。
床板上墊了一層稻草,稻草上麵鋪了布單,布單上又墊了又厚又軟的棉絮,棉絮上鋪了一張白床單;
躺在這樣的床上,蓋上縫了閃光被麵的白布厚棉被,再經林場衛生員的精心醫治,楊木青肚痛緩解了,感覺非常舒適。
情不自禁地拿他下放農村的那一年來比較,不由得暗暗感歎:“這真是高貴的享受嘢!”
聽著食堂裏傳出的勸酒聲,伴著鬆濤的呼嘯聲,他漸漸地入了美妙的夢鄉。
四海山林場建在水口的新場房依山傍水、雄偉壯觀、居高臨下。
站在場部大門花台上俯瞰四周,把那綿亙的田野、奇峰怪石、亭台樓閣、鱗次櫛比的房屋看得一清二楚,真是絕妙的觀景台。
然而楊木青他們在水口隻呆了半個月就遷往了冷朝溝工區。
林場流動性大,不同於一般的廠礦企業,他們要到處測繪山坡、砍山、燃山、育苗,方園百來裏都是作業區。
四海山林場這支勞動大軍絕大多數來自重慶的知青隊伍,有高中生,也有初中生。
無論是駐紮在工區工棚裏,還是借住在居民庭院中,他們都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一個團隊。
他們朝氣蓬勃,工作的時候也有說有笑;八小時以後,管弦演奏的樂聲和男女老少演唱的歌聲此起彼落、響徹山穀。
這些林業工人並沒因為成天在荒山野地裏亂跑而叫苦叫累,反倒顯得快樂極了。
冷朝口比水口還要高兩千多公尺,藍天觸手可及,終年雲霧彌漫。
在山尖的窩窩裏頭有一片寬闊的空地,大約有一千畝的麵積,在這兒修了簡易工棚,也就是常住工地,一年四季除了砍山、育苗之外,平時都在這裏吃住。
冷朝口荒無人煙,雜草多,樹木少,除了群山、怪石、土丘之外,也有幾塊水田。
隻住了一戶人家,是種田的農民。
很多土地沒被開墾,遍地都是野花、野果。
林場對麵有一座高山,坡度高得出奇,一個個懸崖絕壁仿佛是被刀切出來似的。
這山有一道奇特景觀:
在山中間突兀地冒出了一座高峰,象個塔尖。
在披紅掛綠的塔尖一側豎立著一條溝痕,這溝痕兩頭尖、中間寬,形狀象一根扁擔,在數十裏之外就能看到。
每當陽光照在那根“扁擔”上,它就變得金光閃閃。人們把它叫作“金扁擔”。
金扁擔成了楊木青的指南針,當他散步或找工人談心、收集情況時,無論走多遠都不會迷路,隻要朝著金扁擔的方向走,就能順利返回。
來四海山林場不久,工作組很快摸清了四個幹部的情況:
田場長除了同林場一個女工有點曖昧關係,以及還有點多吃多占貪小便宜的問題外,沒別的大問題,不夠劃“四類”的標準;
賀副場長埋頭拉車、不抬頭看路,也隻屬於“政治性不強”的問題,算不上四不清幹部;
周技術員從林校畢業剛分來林場不久,比較單純,也隻是有點小資產階級情調,也算不上四類人員;
問題大的是會計郭大經。
李組長給工作組開會的時候說:“郭大經是右派,舊社會嗨過袍哥,參加過國民黨,家庭出身地主,本人沒結過婚,同一個寡婦有過不正當關係,而且在經濟上有貪汙的重大嫌疑。
不僅如此,這個林場本身就複雜!
華雲山60年有個空降特務,據群眾檢舉揭發,四海山林場可能有反革命組織,郭大經行動鬼鬼祟祟、神神秘秘,不能不引起重視,值得立案審查。”
李組長一錘定音,會計郭大經成了四海山林場唯一被暗中清查的幹部。
在四百多名工人中,有幾個問題比較突出,但也僅僅是遲到、早退、曠工、鬧勞保待遇等小事情,屬於教育問題。
工作組查來查去,最後發現該場的財務管理相當混亂。
最大的開支是修場房、砍山、育苗這幾項工程。
由於沒有健全的驗收審核製度,在請臨時工的時候又記工又給錢;
隨便寫張紙條按個手印也當作發票報銷。
這樣一來,重報、假報的發票不少。
工作組決定把工程包工頭吳潤田弄來和會計郭大經一起清查,清查郭的“四不清”問題和吳的經濟問題。
按分工,正副組長和幾個年輕的團員負責政審,楊木青是非黨員群眾,負責經濟清理。
專案組成立了經濟小組,給楊木青配了兩個助手。
這兩人都是四海山林場的青年工人,一男一女,都是共青團員。
男的叫蔡援朝,十六歲,是一個單純、厚道還帶點靦腆的小夥子。
個子長得結實,正處於發育階段,有些嫩氣;
白淨麵皮、紅潤臉蛋、矯健身軀讓他顯得朝氣勃勃。
說話、做事穩重老成,極有上進心。
楊木青跟小蔡接觸不久就發現他是一位熟人的兒子。
小蔡的父親是朱鳳廠倉庫保管員老蔡,楊木青當年在倉庫搞新繭抽樣時曾跟老蔡一起工作過。
由於這點關係,楊木青對老同誌的孩子特別照顧,有心給他鍛煉的機會。
小蔡十分尊敬楊木青,一口一個“楊老師”地喊。
女助手叫董麗青,是當地人,有點幹瘦,說話愛眨眼睛,把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得是那麽的機靈。
她比小蔡還要小一歲多,但更顯得少年老成。
他倆成了楊木青的得力助手。
三人組成的經濟清理組也在工棚裏辦公,條件相當簡陋,沒有取暖設施,郭會計積極地親手給他們安了個地爐子。
這裏煤炭很多,除幾家國營煤礦外,另有眾多小煤礦,有社辦的,有農民自辦的。
煤質優良,黑得透亮,一毛錢可買一百斤,但要自已去挑。
林場職工烤火都用的是塊煤,象石板樣,堆起就燒。
在塊煤上麵架個鐵架子,在鐵架上掛口鐵鍋,煮飯、煮飼料。
然而楊木青他們燒不好塊煤,隻會燒焦碳。
他們日複一日地圍坐在火爐旁,整天清理發票、單據,一本本地翻。
發現有可疑的,就馬上拿著票據走村串隊進行調查。
這種枯燥的日子大約過了一個多月,楊木青他們清出了五十多筆帳,發票累計金額有五千多元。
李組長認為吳潤田是隻大老鼠,急忙帶楊木青上報了隊部。
隊部經濟清理組的林組長親自查賬後誇獎了楊木青:“看不出你小楊真行!一個搞技術的,變成了財務內行!”
楊木青麵露羞色,心裏樂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