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恐怖的黑馬山
在楊木青讀初二那年，他家附近建起了一幢高大的洋房；是全城最高、最氣派的樓房。
他親眼見證了它的誕生。
他每天放學後都要經過這個工地。
在它還是一些鋼筋水泥的時候，他和小夥伴們曾好奇地進去看過、打聽過。
聽說它是本城的“大紳士”顧威修的。
“大紳士”究竟有多大，楊木青無從得知。
隻聽說顧大紳士很有錢，到處都有他的鋪子和公司；
不光有錢，而且吃得開，從營縣到果城，方圓幾百裏，連有名氣的土匪都怕他；
國民黨地方官員個個敬畏他，連縣太爺都拿他當座上賓；
老百姓都喊他“威老爺”；
坊間有句順口溜：“顧威大紳士一聲吼，黑馬山也要抖幾抖。”
顧威長成啥樣，楊木青沒見過。
有一天，楊木青經過這幢快要完工的洋房時發現它變得鴉雀無聲，沒個人影了。
緊接著聽到大人在議論，說顧威被打死了。
“他本人就是吃紅蹭黑的土匪頭子嘛，誰敢打死他？”
“是不是碰到了對頭？”
“狗咬狗！”
“打死活該！”
“管得是哪個打死他的，都是為民除霸。”
……
至於顧威究竟是怎麽死的，到底死在誰的手上，眾說紛紜，留給楊木青模糊記憶的是這個版本：
顧威騎著高頭大馬同幾個警衛員路過黑馬山，山上突然響起了“滴滴噠噠”的機槍聲。
顧威趕緊停下馬，拔出雙槍，朝山上大喊：“兄弟，需要啥子？要錢就來取！”
滾滾硝煙中傳來一句冷冰冰的話：“老子不要錢，隻要你的命！”
緊接著是一排子彈掃射下來把顧威當場擊斃。
這個殺人案成了懸案。
解放後，楊木青在營中讀初二，顧威的麽兒子顧白玉也在營中讀書，比楊木青高一年級，是畢業班學生。
有一天，楊木青聽說顧白玉和他最要好的同班同學陳小瓊一起去參加了批鬥會，陳小瓊揭發了她父親陳富貴，顧白玉控訴了陳富貴。
原來是另一個土匪頭子陳富貴打死了顧威。
真相大白後，殺人凶手被處決了。
一樁懸案水落石出，同時也給楊木青留下了心靈的震撼。
他覺得女兒為男朋友去揭發父親殺人，害得親爹吃了顆“花生米”，這種事太怪了，以至於終身難忘。
坐在肩挨肩、背靠背、擠得緊緊的卡車後車箱裏，楊木青一邊忍受搖來晃去的折磨，一邊回憶那可怕的往事。
伴隨著一陣“轟轟隆隆”的聲音，卡車開始爬山了。
“黑馬山到了！”不知是誰驚叫起來。
楊木青“呼”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一手把住車廂，一手撐在沒站起來的同伴肩頭，一路打量。
隻見西下的夕陽正掛在林梢上，好象一位美人帶著微笑迎接他們似的；
蜿蜒起伏的碎石公路在群山之間伸展；
公路左右的懸崖陡壁周圍都栽了密密麻麻的柑桔樹，樹上結滿了綠油油的果實；
漫山遍野的野花驅散了大山的寂寞；
三棵蒼鬆在遠處的山峰上傲然挺立；
一汪汪水田在近的山穀裏安靜聆聽；
還有那彎彎曲曲的一層層梯田，從山腳一直爬到了半山腰……
汽車繞著黑馬山盤旋，楊木青也把黑馬山仔仔細細看了個夠。
這是頭一次有這麽好的機會觀察、了解這座帶神秘色彩的深山老嶺，盡管楊木青身體不適，也不想錯過機會，一直迎風站著，把遠的、近的都盡收眼底。
隻見地裏種的青菜身軀肥胖，這在災荒年實屬罕見現象；
它們贏得了楊木青的一聲“啊”。
還有一畦畦藤蔓密布的紅苕地正在孕育著新生命；
它們也博得了楊木青的一聲“啊”。
半山腰裏不時露出三五棵梅樹，時而開著白色花朵，時而開著紅色花朵。
它們惹來了楊木青一聲聲的“啊”和不時發出的大叫聲——“你們快看！這裏還有梅花喲！”“又是梅花”“白梅花”“紅梅花”……
零零星星的小山村一晃而過，象一幅幅安居樂業的田園風光圖畫，一點也看不出自然災害的痕跡。
當然，這一次的驚呼聲不再隻屬於楊木青一個人了，驚風活扯也是會傳染的。
車廂裏驟然爆發的驚呼聲蓋過了汽車的馬達轟鳴。
一路上都顯得沒精打采的乘客們象打了雞血似的亢奮起來。
這裏與楊木青他們平時身處的環境顯然有天壤之別。
楊木青不由得異常激動，在內心暗自歡喜：“來到這樣好的地方，太幸福了！”
他恨不得馬上寫信給妻子，把他看到的景色描繪一番，讓她分享他的快樂心情。
到達目的地的當夜，他給來不及話別的蘇雅平寫了封激情洋溢的信，講了所見所聞，由衷讚歎道：“黑馬山不再是我記憶中那個恐怖的土匪窩了。
現在的黑馬山標誌著新中國成立後，家鄉人民的勤勞勇敢；
它標誌著黨的政策在這個偏遠山區得到了正確落實而沒被歪曲；
它顯示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那麽和睦、友善。
這兒沒有貧困和饑餓，這兒充滿了活力，到處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黑馬山給消沉、煩悶的楊木青帶來了寬慰和希望。
老林區坐落在崇山峻嶺之中。
這兒山大、風大、霧多、樹多。
傍晚，楊木青他們來到了區政府。
區政府坐落在小鎮一個清幽的山坡上，位置很高，站立在區政府大門的石台階上可以俯瞰全鎮。
這是一座舊廟宇，有正殿和偏殿之分。
正殿大門一側掛著一幅白色吊牌，上麵用黑色油漆寫著“營縣老林區政府”七個大字。
一對雄壯的石獅蹲在大門兩邊石階上，看起來是那麽栩栩如生。
區政府沒人出麵接待，隻有領隊丁隊長帶著他們到處轉。
楊木青饒有興趣地觀賞那些古色古香的庭台樓閣和雕梁畫柱。
那些石坎、石台仍在，隻是不見了泥木神雕。
取而代之的是毛主席畫像和口號、標語。
從口號、標語內容可以看出這裏並不是世外桃源，也在與時俱進。
在正殿掛的毛主席畫像下麵擺了張有架子的黑板。
上麵留了些模模糊糊的算式。
黑板之前擺著等距離的長條板凳。
這看起來既象會議室也象教室。
殿內各處打掃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