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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鬥得很凶

  王麻子要取消二道夜飯,遊鼻帶偏不幹。


  豬腦殼和二道夜飯挑撥了遊鼻帶和王麻子的關係,兩人怒目相對。


  夾在中間的常應科當然要選高枝站了,他一頭倒向了遊鼻帶。


  再加上“三駕馬車”的夫人們之間的矛盾猶如火上澆油,最後導致“三駕馬車”分崩離析。


  夫人之間並無深仇大恨,三個都是工人,即使丈夫位高權重,她們並沒趁機換個好工作去坐辦公室。


  當然,她們連簸箕大的字都認不到一個,恐怕想坐也坐不下來。


  坐在辦公室裏麵裝斯文人,也是受洋罪,還不如幹粗活、隨便說粗話來得自在、快活。


  王夫人幹的是最髒最累的活,在屑物場跟臭薄皮打交道。


  這是下苦力的活路,要把一大筐屑物拖著走,從這頭拖到那頭,極少有女工做得下來,都是身強力壯的男工在做。


  王夫人體格彪悍,五大三粗,做習慣了,幹得很起勁,毫無怨言。


  遊夫人和常夫人的活路稍幹淨、輕鬆點,在選剝車間選繭。


  遊夫人長得精瘦,為人忠厚,不多言多語。


  常夫人個子小巧玲瓏,人也精幹、尖滑、八麵玲瓏。


  三家都住在一個筒子樓裏,打交道的時間長了、日子久了,難免不為些雞零狗碎自找不痛快。


  加之王夫人天不怕、地不怕,口無遮攔,愛揭人短處、踩人痛腳;

  常說這個做得不好,哪個做得不對,有意無意地得罪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遊夫人和常夫人。


  夫人們一吹枕頭風,“三駕馬車”就鬥得更凶了。


  明爭暗鬥的結果是,王麻子被遊鼻帶和常應科夾走了。


  60年,在楊木青下放的時候,王麻子率領幾百名職工去華雲山李子椏辦農場。


  聽說王麻子在冰天雪地的深山老嶺戰天鬥地、大種糧食;

  而遊鼻帶和常應科卻躲在廠裏天天跳化妝舞、吃二道夜飯,楊木青義憤填膺,打心眼裏同情王麻子。


  王麻子去華雲山沒多久,廠裏就流傳了一個他是孝子的故事。


  據說每當農場打牙祭,他一點都舍不得吃,都要把自己那份肉挑出來,用一個玻璃瓶子裝起,湊足一瓶後托人帶回鄉下給父母吃。


  這件事在群眾眼裏是佳話,在他那兩個“偏毛根”眼裏,卻成了整他的把柄。


  常、遊二人借孝子故事整王麻子,這個內幕,楊木青是在二十多年後才聽說的。


  話說八十年代的某個星期天,已在廠科協養老的楊木青在果城市花鳥市場碰到了路人甲。


  他喊不出那人的名字,隻記得那人是廠宣傳科幹部,跟王麻子去華雲山辦過農場,後來調走了,幾十年沒見過麵。


  那人倒是對他記憶猶新,張口就喊出了“楊木青”。


  兩人站在裝八哥的籠子下麵擺談了一陣,談到往事,路人甲說:“王付根同遊白成、常應科他們根本不和。那年頭,我們在山上辦農場苦點,都很快樂。


  沒有床,睡地鋪,工人、幹部擠在一起, 男女老少都擠在一起。


  同吃同勞動,做到了互相關心。


  王付根真是個大孝子,每次我們打牙祭,他都要把他那份肉挑出來,用玻璃瓶子裝起,湊夠了一瓶子就托人帶回去給他媽老漢兒吃。


  就是這件小事,62年我回廠後,常應科把我喊到他辦公室,要我寫王付根的檢舉材料,說他把職工的肉私自往家裏拿。


  我沒寫。我把當時的實際情況給常應科說了。從此常應科和遊鼻帶就陰倒恨我!”


  聽了這人為自己洗白,楊木青也是半信半疑的,因為在他說的要他寫檢舉材料那事發生後,沒多久王付根就被調到閬縣絲廠了。


  還把楊木青的同桌方海清帶走了。


  方海清因禍得福,後來成了王付根的得力助手和接班人,一輩子穩坐釣魚台,把閬絲搞成了全省龍頭老大,成了閬絲的太上皇,就是退休後,說句話也很有份量。


  閬縣遠離地區行署所在地果城,“山高皇帝遠”,閬縣絲廠各方麵條件都不如朱鳳廠。


  王麻子調走的時候,有人為他打抱不平;


  也有人幸災樂禍,說是報應,說他整過副廠長任久義,現在輪到他挨整了。


  楊木青早就聽說過王麻子打任右派的事。


  據說59年任久義被打成右派、關在“幹打壘”草房裏挨鬥時,還在車間當支書的王麻子打了他一耳光。


  沒過多久,王麻子就被提起來當了廠級幹部。


  這事傳得沸沸揚揚。


  楊木青是聽曾幹事悄悄說的。


  那時楊木青被借調到宣傳科為大躍進搖筆呐喊,跟曾幹事是文友。


  王麻子打任久義時碰巧曾幹事那天在站崗、放哨,是親眼所見。


  然而楊木青對曾幹事的話半信半疑,他固執地認為王麻子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做不出這種落井下石的事。


  就在楊木青拿常應科的蝌蚪時期和青蛙時期做對比時,王麻子正在華雲山當孝子,常應科卻坐在組織科的藤椅上對返城的下放幹部發號施令。


  隻見常應科把卷宗還給曾幹事,哼了兩聲,清了清喉嚨,大聲說:“大家同誌們都回來了,年也過了,你們交來的總結,我初略地看過了。”


  他接過曾幹事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把茶杯捧在手上說:“有的寫得好,認真在總結;有的馬馬虎虎的。”


  又清了下嗓子,又喝了口茶說:“這個、這個,從總結上看不出,這個、這個明堂。”


  他把茶杯還給曾幹事,點了支煙,吸了一口,吐了幾個煙圈,接著又說:“這個、這個、這個嘛,充分說明有的一年鍛煉,這個有收獲嘛!哼,是不是?”


  又清了清嗓子說:“可是有的就不見得喲!這就要在回廠後繼續鍛煉和改造!”


  說到這裏,常應科停了下來。


  屋裏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聽到這話,仿佛連煙霧都隨著空氣死去了似的,大家都瞪大眼睛盯著常應科。


  正在吞雲吐霧的也忘了抽煙;有的還被煙鍋巴燙了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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