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趁機揩油
蘇雅平意外地見到了丈夫,十分高興,沒嫌他一身又髒又臭,挺著大肚子去食堂端來飯讓他吃了,又帶他去洗了澡。
本想留他住一宿,但他要拉糞回生產隊,隻好噙著淚水把他送出廠門口。
五點鍾不到,楊木青高高興興來到西橋河河壩守著糞車等同伴。
太陽快落土的樣兒,七個人湊齊了,一起拉回一車糞,完成了當天的任務。
第二天是星期六。
下午,楊木青請了一天假。
名義上是回朱鳳廠,實際上是住在絲三廠招待所的。
蘇雅平隨地區工會檢查團到各廠檢查工作,這期間一直住在絲三廠招待所。
絲三廠處於市中心,是果城地區唯一一個建在市內的繅絲廠,生活比較方便。
楊木青當初從蠶校畢業,原本可以分配到絲三廠,但他放棄了去絲三廠的機會,選擇了遠在山溝溝裏頭的朱鳳廠。
這一念之差無形中成了他和蘇雅平的一根紅絲線。
這次和蘇雅平在絲三廠幽會,兩人在一起幸福地過了一個蜜月般的星期天。
這對新婚夫婦分居兩地以來,難得有這樣一個團聚的好機會。
尤其讓他高興的是,他馬上就要做爸爸了。
相聚總是歡樂的,然而短暫的歡樂過後就是飽受無盡的相思之苦。
從絲三廠回到九小隊的當晚,九點多鍾,楊木青正躺在床上輕輕哼唱賈寶玉的戲詞:“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忽然,一陣悶雷滾了過去。
緊接著就是風來了,雨也來了。
又猛又密的暴雨下了約莫個把鍾頭,山洪爆發了。
洪水帶著怨氣拚命朝田間發泄。
眼看田坎快被衝斷了,一聲吆喝,社員們趕緊披起蓑衣、戴上鬥笠、扛起鋤頭去挖田缺放水。
楊木青也急忙爬起床跟了出去。
出去一趟回來,楊木青就感冒了。
半年的勞動鍛煉使他身體變結實、強壯了,一點小感冒他頂得住,第二天照常起床幹活。
外麵下雨,沒法出工,社員就在食堂掰苞穀。
小隊長任紅軍給楊木青分了件最輕鬆的工作,拿了把剪刀給他,要他把紅海椒的籽籽抖出來。
紅海椒隻有一斤多,楊木青把它們裝在簸箕裏,坐在小木凳上,用剪刀鉸。
一隻一隻的鉸破,再用手把籽籽挖出來。
約莫個把鍾頭,他想小解了。
這兩天稀飯吃得多,小便也多,今天早上吃的也是稀飯。
他放下剪刀,連手也沒洗一下就急急忙忙去解手。
解完手回來接著鉸紅海椒。
不一會,他感到褲檔裏那個小東西火辣辣的,怪不好受。
手指也是火辣、火辣的。
他急忙去田裏洗手。
手洗了,順便掏出手巾擦幹。
他坐在木凳子上非常不舒服,手也辣,小東西也辣。
噴嚏也在打,鼻涕口水也在流。
他用手巾擦眼淚,越擦越不得了。
弄得他啼笑皆非,暗暗叫苦、輕輕呻喚:“哎喲!哎喲!”
他發狠地對自己說:“二輩子也不幹這鬼差事了!”
秋天,這個陰晴不定的天氣,時雨時晴,連續幾天都是這樣的。
大清早就下細雨,仿佛有一層模湖不清的外殼把十幾步以外的景物都包上了似的。
一陣狂風吹過之後,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往北邊移去了。
看到烏雲飄去的方向,坐在食堂裏削紅苕的楊木青就知道天要晴了。
他在農村生活了半年,學到了一些有關天氣的諺語,比如說,“雲往東,一場空;雲往南,雨滿壇;雲往西,披蓑衣;雲往北,雨莫得。”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會,天空中有幾處豁然開朗,露出青天;
輕柔的白雲在藍天裏彌漫。
楊木青今天的活路是把削好的紅苕分給社員,按定量稱。
他打算本著一顆公正心來分配,不缺斤短兩,不任意加添。
心想:“我決不能辜負大家對我的信任!”
自從曾組長撂挑子後,監廚的重擔又落在了楊木青肩上。
麥子收割以後,食堂的夥食比較正常化,相當長一段時間,一日三餐都有幹貨。
早晨吃的是饅頭和菜湯;
中午米飯、菜湯加紅苕;
晚上蒸紅苕。
俗話說“鍋裏有舀的,坡上才做得起。”
對別人秉公辦事,楊木青是能做到的。
不管是老弱病殘,還是幹部、群眾,他都能一視同仁。
但是,私心還是有的,無論分饅頭、紅苕或米飯,他都比別人分得多點。
不是他自已想多拿多占,而是隊裏給他的特權。
在社員眼裏,楊木青是一個工作熱情、埋頭苦幹、不管閑事、沒啥私心的下放幹部。
見他體力較差,食量又大,大家體諒他,給他派的都是些輕活,在夥食方麵也給予了特別關照。
楊木青一邊削紅苕,一邊想心事。
看到老任在廚房忙前忙後,楊木青又想到了老任給他說的那件事。
前兩天放假,楊木青又一次去絲三廠招待所探親。
在蘇雅平那裏吃多了點,加上在路上著了涼,一回來就倒下了。
他的頭又脹,肚子又瀉,隻好躺在床上呻吟。
老任熬了碗紅糖薑湯讓他喝了。
到了半夜,食堂管理員小陳又稱了三兩白灰麵,叫老任做了碗拉麵給楊木青吃。
第二天早上,楊木青起不了床,沒法吃早飯,小陳說給他記起。
按規定,平時把沒吃的那頓飯作記載,到月底的時候就退糧票。
小陳對楊木青的關照原本讓楊木青感激不盡,然而當老任給楊木青說了其中的貓膩後,楊木青就十分生氣了。
老任說,在陳管理員給楊木青稱三兩灰麵做拉麵的同時,又稱了三斤灰麵叫老任做了幾大碗屑麵塊,讓幾個隊幹部半夜三更飽飽地脹了一頓;到了早上,他們不吃早飯,把早飯也記起了。
聽了老任爆料,楊木青既氣憤又不好開口。
在這個餓肚子的年頭,人人都在想方設法解決吃的問題,幹部吃群眾的,雖不是明目張膽的,隻是偷偷摸摸的,但也不是個別現象。
楊木青哪有膽量去堅持什麽原則。
何況他也多吃多占了的,俗話說“拿了別人的手短,吃了別人的嘴軟。”
他沒臉去說別人,隻好用中庸哲學來安撫那忿忿不平的正義感:“還是乖巧點,‘管人閑事受人磨,不管閑事得安樂。’我們這些小幹部管那麽寬做啥子?當個好好先生才不會吃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