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談心

  自從楊木青調到13、14台後，和蘇雅平相處一年多以來，相互尊重，感情是誠摯、純潔的。


  有一次，蘇雅平偷偷把楊木青的白布襯衣拿去洗了，他發現襯衣不在了，找到蘇雅平和馮成秀這兩個黨小組長反映了這情況。


  蘇雅平淡淡地說：“東西不見了麽，慢慢找，總會找到的嘛！”


  第二天，襯衣被洗得白白的、折得整整齊齊地擺在他床上。


  他起初覺得莫明其妙，接著暗暗地笑了，猜想是哪個女工在學田螺姑娘。


  他千猜萬猜，就是沒往蘇雅平身上去想。


  那以後，隔三差五，楊木青的衣服或褲子或襪子總要丟幾樣，過幾天又幹幹淨淨地出現在床上。


  有次他問陳寶萬：“陳老師，林素素來過我們寢室嗎？”


  “別個去北溫泉療養了，走了半年多還沒回來。”


  “那，是哪個愛到我們寢室來？”


  “還不是你們台裏的工人嘛。”陳寶萬微笑著說，笑得很神秘。


  那個星期天下午，楊木青去女工寢室教蘇雅平吹笛子，發現隻有她一個人在寢室，正在洗一大盆衣服，一見他來了就趕緊把盆子藏在床底下。


  楊木青起了疑心，吹了一會笛子，故意失手將笛子落在樓板上。


  笛子滾進床空裏，他彎腰撿笛子，發現盆子裏有他一雙淺黑花色尼龍襪子。


  他把盆子拖出來一看，裏麵盡是他的東西。


  他板著臉說：“哎呀，原來是你把我衣服偷來了！”


  蘇雅平看著他那嚴肅的樣兒，認真解釋道：“這哪是偷嘛！你工作太忙了，我幫你洗點……”


  “謝謝了。我自己洗得來。”他打斷她，冷淡地說，接著把盆子端走了。


  楊木青走後，蘇雅平覺得很委屈：“他太不懂別個的心意了！”


  這一次因為請假洗頭發，楊木青當眾讓蘇雅平難堪，叫她怎麽不傷心呢？


  她躲在被窩裏哭了一整天。


  吃晚飯的時候，胃灶夥食堂一如既往地熱鬧，桌子上唯獨不見蘇雅平。


  馮成秀悄悄給楊木青說：“都怪你把別個的病都氣翻了。還不去勸勸！”


  楊木青在碗櫃裏拿出蘇雅平的碗，洗了後，挑了些鹵鴨子之類的好菜，飛快地端到蘇雅平的寢室去。


  一進去，隻見有幾個同台的女工正坐在床邊勸她。


  他把碗放在桌上說：“蘇雅平同誌，你不好麽？把這點飯吃了吧。”


  “謝謝了，楊老師。我風濕病又翻了，一身疼，躺一會，會好的。”


  楊木青在她們麵前無話可說，就告辭了。


  蘇雅平帶病堅持上班，醫生給她開了假條，她藏在衣服口袋裏不去人事員那兒登記。


  左腳痛，就擱在放繭桶的台上，右腳金雞獨立，這樣站著歇一會，再一掰一跛地走來走去。


  她的風濕病一天比一天嚴重，每天繅出來的絲仍是優等。


  風濕病的表現是腳杆紅腫、疼痛、局部地方麻木。


  這並不是先天性的，而是繅絲這活路帶來的職業病。


  繅絲車間高溫、潮濕，工廠隻注重幹革命工作，不注重保健知識的宣傳，剛進廠的女工夏天圖涼快，打赤腳上班，每天在繭水裏浸泡8小時，睡覺又把涼席鋪在水泥地板上睡。


  蘇雅平是黨小組長，凡事要起模範帶頭作用，髒活、重活搶著幹，比如每周星期六做大清潔，掏繅絲台的下水道、水溝。


  由於裏麵有平時扔的飯渣、蛋殼、絲筋、繭巴等雜物，堆積了一個星期，變了質，氣味難聞，很多人嫌髒、嫌臭不願幹，蘇雅平每次都主動去打掃、清除。


  她捲起衣袖和褲腿站在溝裏用手掏，一掏就是一兩個小時；手和腳都要在冷水裏浸泡一兩個小時。


  蘇雅平每次掏臭水溝，楊木青都看在眼裏、敬佩在心裏，暗暗讚歎：“嘿，她真是一個黨員啊！”


  有一次他看到蘇雅平掏完臭水溝又拿冷水洗手杆和腿杆時，忍不住關心地說：“當心得風濕病呀！”


  楊木青的擔心不是多餘的，蘇雅平的風濕病果然比一般人來得早、來得重。


  想到蘇雅平這個誠實、純潔、善良的繅絲女工為黨的事業埋頭苦幹、實幹，年輕輕的就落下了一身病，楊木青非常難過。他想勸她休息、養病，就趁星期六晚上放假的時機又一次來到她的寢室。


  寢室裏隻有蘇雅平一人。


  她正伏案給她媽寫信。


  寫到最近自已的病情嚴重了，淚水止不住地流。


  她邊擦淚邊寫：“我這樣小小的年紀，今後怎麽辦？”


  她把擔心說給媽媽聽後又安慰她媽：“其實我們這裏的組織和同誌們對我很好，在女兒生病期間，我們的技術員楊同誌對我很關心……”


  “關心不夠喲！蘇雅平同誌。“楊木青悄悄站在蘇雅平背後看她寫信，看到這裏，忍不住冒了一句出來。


  蘇雅平嚇了一跳：“哎呀，赫死人了！”


  她趕緊又用手巾擦了下眼睛，微笑著說：“幾時來的？楊老師，偷看別個寫信多不禮貌喲！”


  “給媽媽寫的信有啥看不得的，又不是寫……”他伸了下舌頭，把後麵的話吞了。


  停了片刻，他換了個語氣，大聲說：“我不明白，你啷門不把自已當人！”


  “我不明白楊老師的意思。”她把一對明亮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吃驚地看著他。


  “比如說，生了病不打針；病重了不請假、不住院。我不明白你這是為啥子！”


  楊木青越說越激動，眼圈也有點紅了。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喲！”蘇雅平的心“咚”地一聲放下了，靦腆地說，“楊老師，黨培養了我，組織上和同誌們這樣關心我，我又做了些啥呢？我想……”


  她望了一下天花板又用手巾擦了一下淚水，接著說：“一個年輕的女娃兒，身體就這麽多病，二天癱瘓了啷門辦？所以，我想活著一天就多給黨多給人民做點事情。”


  “你的好思想、好品德、好作風，我深受感動和教育；但是你也應該珍惜自已，身體好才能更好地為人民、為黨做些事情嘛。”


  楊木青急促地說完這番話，思考了一下，放慢語速平靜地說：“你其實應該樂觀些，對於生病嘛，‘既來之則安之’。一.吃藥、醫治；二.保養；三.精神愉快。病是會好的！趁風濕病是初期趕緊醫治，是能好的！”


  說到這裏，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又激動起來，抬高嗓門說：“咦，你曉不曉得，前天李支書說我們車間要送兩個優秀工人去療養。要是派你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