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暗戀
夜空遼闊、深邃;群星閃爍。
月光灑在杜鵑花身上,把花瓣上的點滴血斑照得清清楚楚。
周末晚上,楊木青來到宿舍樓前的花園裏,坐在小竹凳上吹簫。
夜深了,他的簫聲依然在空中回蕩。
劉雲華贈給了他一場空歡喜。
起初他怨恨劉雲華捉弄了他;後來他認為這是報應,是他拋棄善良、賢雅的劉錦雲所應得的懲罰。
這枚苦果使他有苦難言,隻有借音樂來治愈。
“楊老師,你吹的歌曲好好聽喲!”一個清脆的聲音傳進楊木青耳裏。
隻見蘇雅平站在籬笆旁邊讚美他:“你吹的簫比宣傳隊的人還好聽!”
“不,廠宣隊搞樂器的幾個吹得比我好。不過樂隊不興用簫,他們吹的笛子。笛子有它的特點,清脆、明亮、音亮寬;洞簫低沉、優雅。可惜我功夫還不到家。”
“管他是簫是笛子,我都想學。”她笑著說,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我這麽笨的人,你看我學哪樣學得會?”
“你嘛,樣樣都學得會!”楊木青把簫橫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你的歌唱得不錯,學樂器也不太難。”
想了一下又說:“你還是先學吹笛子的好。”
“那,楊老師,請你明天進城幫我選一隻笛子,還有……”
她說不出還有些啥樂器。
她掏出五元錢給他。
“用不著這麽多!”
“餘下的給我買個你那號的口琴。”
……
由於夜深了,又在花園裏,不便久留,楊木青隻接受了委托,沒把他的簫給蘇雅平試吹一下;明知她歌聲圓潤動聽,也沒叫她唱一支。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關切地說:“你風濕病嚴重,莫在露天裏呆久了,早點休息吧!”
“謝謝你。你也該早點休息!”蘇雅平邁著穩健的步伐離開了花園。
一個月過去了,13、14台有些女工察覺到楊木青和劉雲華的關係不正常,在閑談中議論起來。
馮成秀給蘇雅平說:“曉得楊木青和劉雲華為啥事又告吹了。你覺察到莫得?他們沒來往了。”
“平時不是很好的麽?”蘇雅平那圓圓的臉上顯出興奮神色。
“半個月前我就發覺劉雲華沒走他那邊去了,過後有天我和劉雲華去圖書室看書,在門口碰到了楊木青,他隻點了下頭。
我問劉雲華,她說‘說這些做啥’。哎呀,這才是‘王大娘的皮蛋——變啦!’我早就說了嘛,楊木青盤不過劉雲華的心。”
“怪不得楊老師最近又瘦多了!”蘇雅平恍然大悟。
“你心疼他喲?”馮成秀打趣道,也是拿話試探她。
“少說廢話!”蘇雅平正色道,“莫開深沉的玩笑,別個正在鬧意見,影響不好。”
“說正經事,這幾天我們兩個台的繅折有些大,蛹襯厚起來了,楊木青說要保住這個月的紅旗,他說明天上午10點鍾兩台骨幹開個會。他給你說莫得?”
“說過。我已經通知她們了。”
次日上午,楊木青召開了兩台骨幹會。
讓他頗感意外的是,從沒遲到過的蘇雅平一大清晨就來請假:“楊老師,今天的會你開了就是!我有點當擱,要去洗個頭發。”
“不好吧,你是黨小組長喲!”
楊木青嘴上說得客氣,心裏卻很不高興。
心想:“本來開會是她建議的,她又偏要請假洗頭發。”
“我去不去莫關係。反正你的工作,我是支持的。你開也是一樣的嘛。”
“你最好來一下!”
“要得,我盡量嘛!”
楊木青開會時沒給大家說蘇雅平去洗頭了,他心想如果說出來,以後開這樣的會都去洗頭,這會就莫法開了。
直到會快開完了,蘇雅平還沒露麵,劉雲華這才微笑著問:“楊技術員,還有個黨小組長沒來嘢!”
楊木青紅著臉說:“可能她們組織上開會去了。我不太清楚!”
“嘢,你都不清楚喲?”劉雲華將了楊木青一軍。
“我又不是黨員!”楊木青瞪了劉雲華一眼,沒好氣地說。
正說著,蘇雅平搖晃著結實的身軀走進會場。
一頭蓬鬆、烏黑的長發披在她的左肩上,格外醒目。
她一邊緩行,一邊用一把白色塑料梳子慢慢梳理頭發。
越走越近。
人們一看就知道她是洗過頭發、吹過頭發來的。
大家看看蘇雅平,又不約而同地掉頭看看楊木青。
楊木青明白人們眼光的含義,是想看他怎樣處理蘇雅平。
他裝模作樣地說:“蘇雅平,你最好把頭發剪短些嘛,免得麻煩。”
“你呀,管閑事管得太寬!”蘇雅平不溫不火地回敬了一句。
她心裏很難過,認為楊木青話中有刺,明明是責備她開會遲到,可偏不直說,在人前諷刺她。
她紅著臉,把視線熱辣辣地向他射過去,但語調還是溫和的:“楊老師,今天開會來遲了,是我不對,當眾檢討!”
蘇雅平說這幾句話時淚花在眼裏直打轉轉,但強忍著沒流出來。
散會後,蘇雅平一回到寢室就捂在被裏哭起來。
這個外表溫馴、實際倔強的姑娘為什麽要哭呢?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為楊木青的事,她早已偷偷哭過四次了,這是第五次。
這一次和以往不同,前四次都是因為同情他的不幸遭遇。
第一次是聽說他的悲慘身世後;第二次是看到他為黃碧雲害單相思差點丟了命;第三次是看到他被林素素拋棄;第四次是看到他被劉雲華玩弄。
那晚在月下聽到那淒婉的簫聲後,她很難入睡,楊木青撥動了她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那根情弦;她心跳為他加快;臉腮為他泛紅;她把他藏在了誰也無法碰觸的心底。
蘇雅平雖然隻有23歲,可很懂事,考慮問題很現實,有人給她介紹朋友,有不少是當官的,她都沒答應。
她想,自已是老實人,出身貧苦,工作後成天泡在水裏泡出了風濕病,這病一天比一天嚴重,不知二天會不會癱瘓,要嫁就要嫁個重感情、關心體貼自已、不會拋棄自己的男人。
所以她沒輕易把終身許給人家。
和楊木青朝夕相處一年多,他的孝心、真誠、善良、正直,她都一一看在眼裏、記在心頭,認為實心眼的他值得托付終身。
然而楊木青不知蘇雅平的心思,對蘇雅平不敢有非份之想,因為她是黨員,而他是地主的兒子,他倆之間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