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人間妖孽

  愛德華回頭扶了扶她,然後就踏上碼頭,隔著遠遠的距離,許沉涼只聽到愛德華和甲板上的水手說了些什麼,那名身材粗壯的水手看了看她,就招招手,讓他們上船。


  許沉涼一陣驚喜,她不由得抓緊了愛德華的手臂:「真的?我們真的可以坐這艘船離開?」


  「真的。」愛德華苦笑著說,「不過我們得在船上洗一個月的盤子來支付費用。」


  許沉涼臉色頓時一僵。


  「哈哈哈!騙你的,你還真的信了?Serena,你太可愛了。放心,我有辦法解決,你就安心地跟著我離開——只要你沒有反悔。」


  許沉涼一愣,握住愛德華的手說:「我沒有後悔。」


  她說得又快又急,聲音也有些尖銳,與其說是在否認,不如說,她是在對自己確認。


  她在用這樣的方式,再一次說服自己罷了。


  許沉涼回頭看了看遙遠的街道,她在這裡住了幾個月,曾經是被囚禁被綁架來到這裡,但也是在這裡,她接受了傅薄凡的道歉,和他重歸於好,現在,她要離開,去一個未知的前程。


  帶著肚子里的孩子。


  她還沒有再跟傅薄凡見上一面,還沒有再和他說上幾句話。


  「我……」許沉涼忍不住地張開口,好似是身體先於意識的反應,但她很快又緊緊閉上。


  我想再見他一面。


  這句話,不能說出口,因為說出來也只會成為在空中飄散的風,落不到實處。她見不到他的,他們之間隔著重洋,隔著千山和萬水,她留下來,只會讓傅薄凡再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傷害,他為了她,現在已經身在牢中,只要她離開,他就會安然無恙吧。


  許沉涼抬起手咬在唇邊,擋住喉嚨中抑制不住滾動著的哽咽。


  對不起,可是我這次是真的必須要離開你。


  許沉涼收回目光,轉身面向愛德華時,除了眼角的微紅和聲音中隱隱的哽咽,再無其它異常。


  「走吧。」她提起裙擺,再也不回頭地踏上了船板。


  在游輪內,到處都是走動的侍者和溫暖的燈光,他們兩個剛進來,就被送上了一杯晶瑩剔透的香檳。


  在這裡不需要偽裝,許沉涼放鬆了肩膀,捏著酒杯,看向海面上倒映的星星點點的燈光。


  在前面等著她的會是什麼樣的風景呢?無所謂了,反正她已經沒有了父母,是沒有了故鄉的人。她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養好肚子里的這個孩子,變得更好更優秀,再來與傅薄凡重逢。


  她已經離開了,傅家就不會再為難傅薄凡了吧,他可以繼續繼承傅家的財產,而她,將會選擇在一切平息以後再次出現。


  避開暴風浪尖,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她的孩子,經不起傅茯苓那樣瘋子般的折騰。


  A城,有冷空氣在聚集著,也許又將有凍雨要來了,空氣寂靜得可怕。


  「你說……她失蹤了,是什麼意思?」


  傅薄凡站在陰影中,雙手緊緊地攥成拳,死死咬牙,眼尾紅得如鬼魅一般。


  那是連續數天熬夜的結果,他在這個禁閉室中幾乎無法成眠,睜眼閉眼想的都是如何儘快回到許沉涼身邊。


  可是,他卻在這個時候聽到,許沉涼失蹤的消息。


  傅茯苓觀察著他的表情,看到了他臉上的痛苦,很驚訝,不是驚訝於傅薄凡會為了許沉涼而痛苦,而是驚訝自己竟會因為兒子的痛苦而感到快樂。


  痛吧,痛感在人的身體里是會形成條件反射的,越痛,以後就越不會願意想起她……


  「我可什麼都沒做!」傅茯苓狡猾地道,「我一直在A城,你知道的,我料理你惹出來的亂子還不夠,整天幫你處理著公司里的事情,幫你上上下下地跑關係,你怎麼能懷疑我?」


  傅茯苓說著,可聲音里沒有一絲的誠意。


  一邊說著,她一邊踱步過去,繞到傅薄凡的面前,似乎想更好地欣賞他的表情。


  卻冷不防地,突然之間,傅薄凡伸出一隻手很很掐住她的脖子!


  傅薄凡手上猛地用力,將傅茯苓一把貫到牆上,撞出「咚」的悶響。


  他像是一隻被逼急了的野獸,一雙眼中沒有一絲一毫人類的感情,只有幾欲掙脫獸籠的瘋狂:「我要去找她,現在!」


  傅茯苓憤怒至極!

  她的兒子,氣她也就算了,惹出麻煩也就算了,可他竟然對親生母親動手!傅茯苓瘋了一般地掙扎,怒瞪著眼睛,毫無形象地掙扎踢打,似乎要踢得傅薄凡跪地求饒才罷休:「你這個逆子,滾開,鬆手!」


  「我要去找她,現在!」


  傅薄凡不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把她提了起來,傅茯苓幾乎雙腳離地,整個人依仗著傅薄凡手臂的力量,脖子處巨大的壓力幾乎讓她瞬間窒息。


  滅頂的恐懼讓她清醒了過來,在這瞬間她眼裡的傅薄凡不再是一個任她教養的兒子,而是一個兇惡狠厲的男人,她再也不敢廢話,慌忙地說:「好!好,讓你去找她,現在就讓你出門!」


  這句話,是變相地承認了傅薄凡入獄之事是在她的操縱之下。


  傅薄凡臉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好似渾不在意這件事,他鬆開了僵直地手指,讓傅茯苓毫無支撐地從牆上滑下。


  傅茯苓捂著被掐得生疼的喉嚨,憎恨地看了眼傅薄凡,可是在對上傅薄凡的目光時,又畏懼地縮了回來。


  「我現在去打點。」


  說完,傅茯苓摟著裙擺竄了出去。


  她已經不年輕了,跑起來的時候佝僂著腰,她和任何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樣,抵抗不了衰老,但是傅薄凡看著她的背影,一點動容也沒有。


  她早已經把傅薄凡心中對她所剩的溫情給磨乾淨了。


  一個前二十年一直沒有出現過的女人,一出現,做的所有事都是利用他,傅薄凡對她實在是毫無感情可言。


  或許是真的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或許是仗著許沉涼失蹤了,無論誰去都找不到人,傅茯苓沒有耽擱,效率很快地十五分鐘內就解決了一切,一個獄警走過來,客氣地請傅薄凡出去,還不忘替他帶上了身後禁閉室的門。


  乍見日光,傅薄凡眯了眯眼。


  任何一個正常人,被這樣困一段時間,都會崩潰,他只待了一周,還不夠他瘋。


  他也不能瘋。


  「準備直升機。」


  「Serena,來這邊!」


  許沉涼坐在桌邊,搖晃著杯中的液體,卻聽見愛德華在那邊興奮地喊她。


  許沉涼好奇地走了過去,剛出艙門,就聽見「咻——啪」的聲音,她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見空中竟是燃燒的焰火,明媚了一方黑沉如墨的夜空。


  「真美……」許沉涼誠摯地讚歎道。


  幾艘游輪在海面上並肩而行著,大部分的賓客都鑽出船艙來欣賞焰火,絢麗而短暫的火光照亮了他們的面容,在燈火的柔光下,每個人的面龐都顯得那麼溫柔而美麗,他們臉上都是笑意,在這閃著光芒的落雨之下,友善的感情在人群之間流淌,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他們都遙遙舉杯,向彼此慶賀,許沉涼在人群中,看著這一幕,被此刻的溫暖捂住了心房。


  薄凡,你看,即便我們受了那麼多苦,世間卻還是有這樣的美好,即便是為了這種美好,為了這種美好的可能,我也會一直堅持下去。


  焰火漸漸接近尾聲,船艙上,戀人相擁著,在夜色的懷抱里注視彼此的眼睛,微笑,擁吻。


  雖然……有的時候,我真的會很想你,想你想到寂寞。


  許沉涼抖了一下,緊了緊身上的披肩。


  「冷了?冷的話就進船艙去吧,接下來的也沒什麼好看的了。」


  愛德華很心細,立刻關心地說道。


  許沉涼沖他笑笑,搖了搖頭。


  讓她感覺到寒冷的,不是夜風。


  是剛離開那片和他有關係的土地,就一刻不停地往她身體里侵襲的思念。


  「你好啊小帥哥,這位,是你的女友?」


  一個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般優雅好聽的聲音傳來,許沉涼身前擋了一個身著手工西裝,腰間一粒系扣完美勾勒出狼腰窄臀的男人,他的指節乾淨清潔,捏著酒杯如同拿著什麼小巧的玩物,明明只是那樣隨意地放在胸前,卻有一種無可名狀的禁慾感,彷彿他只要站在人群中,就會是讓人跪舔的高貴存在,而不應該出現在這擁擠的船板上。


  許沉涼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愛德華,這人說的是英語,他們都能聽懂,許沉涼後退一步,將自己半掩在愛德華身後。


  這男人比愛德華還要高出一個半頭,極好的身材充滿力量感,近距離地站在任何人面前都會產生極強的壓迫感。


  愛德華也哽了一下,他抬頭瞪視著男人,稚嫩的臉上帶了一絲防備。


  「先生,我想這與你無關。」


  許沉涼也抬頭看向那男人,頓時呆了一下,不由得咋舌。


  她似乎是看見除了洛終眠以外的,第二隻人間妖孽了。


  男人深邃的眸子也是綠色的,不過比起愛德華純粹如玉的碧眸,他像是一隻深沉得令人畏懼的貓妖。


  他盯著眼前的兩人,若有深意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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