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出好戲
深夜,省人民醫院。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翻過了窗戶,貓著腰往前走。
它時不時地抬頭,喃喃地念出門框上的名字:「方星望……」
確認了病床號碼,它果斷地伸手推門,結果,手裡的包一揚,砸到了自己腦門上。
「哎嘶——」黑影痛呼一聲,顯然是被砸得很痛。
它不得不把妨礙視線的大兜帽給摘了下來,露出光潔如玉的小臉,正是許沉涼。
雖然因為莫笑在這裡,她不方便來,但是方姨在危難之際,她怎麼能不來看看?
再加上之後跟主治醫生進一步聯繫確認,方姨的病情逐漸穩定了下來,許沉涼也就沒有再急著過來,而是等到了晚上,陪床時間結束了,再偷偷溜進來。
推開門,許沉涼輕手輕腳地走到病床邊,她只打算看一眼,看看方姨還好,她也就能放心了。
可靠近病床邊,看到淡淡的月光下方姨比起那天更加虛弱的樣子,許沉涼心裡一陣絞痛。
輕輕地吸吸鼻子,她打算轉身出門,不想打擾方姨休息,可沒想到,身後突然響起了蒼老的聲音。
「沉涼……是你嗎?」
許沉涼只好轉頭,迅速抹了抹臉,做出高興的模樣,說:「方姨,你還醒著吶!」
她打開床燈,讓方姨能看清楚自己。
方姨點點頭,虛弱的眼神卻沒有離開許沉涼的臉,她嘆息一般地說著:「雖然是叫我休息,可身上疼,哪裡睡得著?正恨不得有人能陪我說說話,轉移轉移注意力呢。」
許沉涼甜甜一笑,說:「那正好呀,我來陪方姨說話。」
「好孩子,你怎麼這個時間來了?」
「我……我白天忙嘛,方姨抱歉,下午沒能來看你。」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對阿姨說抱歉,沉涼你呀,從小就這麼乖巧。」
許沉涼吐吐舌頭,心想外面不知道多少人說許家的大小姐嬌蠻無比,也就只有這些照顧過她的阿姨伯伯,會說她乖巧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見方姨都有些抬不起眼睛來,許沉涼不敢再多呆,生怕耗費了方姨的精神。
她站起來說:「方姨您休息吧,我先走啦。」
「好……」方姨乾枯的手摸了摸許沉涼的手,「你快回去吧。」
「嗯,那我走啦。」許沉涼還有些不舍,她看得出方姨其實很想有人留下來陪她。
但她也只能離開,畢竟……
「啪。」
病房頂燈突然被人全部打開,病房內一時間亮如白晝。
許沉涼適應了黑暗,眼睛一時有些睜不開,下意識地張開手擋了擋,好半晌放下來,才看見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莫笑又是誰?
莫笑穿著一雙小涼鞋高跟,黑色的連衣裙,髮絲有條不紊地別在腦後,正用一種哀戚的眼光盯著她,彷彿受了多大的傷害。
許沉涼下意識覺得有點不對勁,而且,她也不想和莫笑在方姨的面前吵什麼,於是迅速地說了句「你來了,你好好照顧方姨」,轉身就想出門。
「許沉涼你等等!」莫笑突然尖聲喊住了她,「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沒有從頭到尾一直做你的跟班,假裝你的好朋友,可是你就要這樣報復我嗎?現在我媽病重,你都要把救命錢給搶走!」
「莫笑,你在說什麼?」
許沉涼皺眉。
「不要再裝了!那三百萬,是我跟薄凡借的救命錢,你都要眼紅,都要我現在就還回去,否則就要我坐牢……我這幾天一直在外面奔波,就是為了籌錢的事,今天下午就接到我媽的病危通知,我差點,就見不上我媽的最後一面!都是因為你!」
三百萬?
難道就是之前說的……
「沉涼,真的,是這樣?」方姨躺在病床上,努力伸頭看過來,不可置信地問。
許沉涼斂眉,首先轉向方姨解釋道:「方姨您別亂想,我不可能拿您的生命開玩笑,這種事我也做不出來!至於你,莫笑,我勸你不要再搬弄是非,你偷拿了別人的東西,當然應該還回去,這是天經地義的,其它任何事情都不能成為你不還錢的理由!」
莫笑狠狠一震,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你是不是,不管怎樣,一定要我還這個錢?就算我跪下來求你?」
「如果求人就不用還錢的話,哪有這麼值錢的膝蓋?」
許沉涼不再多說,冷冷瞥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虧方姨還跟她一直誇莫笑多有孝心,她可看不出莫笑的孝心在哪裡,一個尊重母親的人,會在母親生病的病床前這樣大吵大鬧?
許沉涼回到家中時,已是凌晨兩點。
她摘下帽子和外套,掛在衣架上,冷不丁一個懷抱旋風般刮來,將她整個人裹住。
許薄凡霸道地圈住她纖細的腰肢,沉聲在她耳邊問:「這麼晚,去哪裡了?」
許沉涼動作頓了頓,又恢復如常,淡淡地開玩笑說:「怎麼,難道還怕我跑了。」
許薄凡沒有說話,嘴緊緊地抿住。
今天下午他們剛剛不歡而散,甚至許沉涼還說了兩個人要分開的話,而到了晚上,許沉涼就不見蹤影。
雖然理智告訴他,許沉涼一點動靜也沒有,甚至身份證等等緊要物件都還在家裡收得好好地,她是不可能這樣就突然離開的,但許薄凡還是忍不住地心悸,他想象著許沉涼從此消失的背影,不知為何覺得特別的真實,心就好像被放在油鍋上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來了,他把人圈在懷中,才鬆了一口氣。
許沉涼抖了抖衣服,外面下小雨了,冰涼的雨絲落下,染在頭髮上,帶著森森的寒氣。
家裡地暖開得足,倒是不冷,許薄凡穿著家居毛衣,男人胸膛的熱度源源不斷地透出來,讓疲憊的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依靠。
但許沉涼深深吸了口氣,阻止了自己的軟弱。
她推開許薄凡,緩步走到一旁,淡淡地說:「我去醫院看望方姨了。很不巧,碰見了莫笑,她對我說什麼,我要送她去坐牢?許薄凡,我不記得我有說過這樣的話,你已經替她償清了債務,希望你幫我轉達一聲,我已經沒有依據懲治她,讓她安心。」
許薄凡面色霎時鐵青,難看至極,整個人僵硬在那兒。
許沉涼喝著熱茶,這才覺得身體里暖了些,回頭看見許薄凡如此模樣,不由奇怪:「你怎麼了?一臉被我嘲諷了的樣子,我可沒有故意說什麼難聽話。」
確實,她的用語很客觀,沒有一點負面情緒的意思,可是許薄凡卻感覺難受排山倒海地來。
因為她語氣中的疏離,不信任,還有,把他和莫笑劃為一堆的自然而然。
許薄凡冷冷地說:「你可以自己跟她說,我跟莫笑已經沒有聯繫!」
「沒聯繫?」許沉涼頓了頓,「沒聯繫的話,我下午跟你說過的氣話,怎麼轉眼就跑到了她的耳朵里?」
許沉涼的嘴角輕輕勾著,說不出是苦是甜,還是虛幻。
許薄凡煩惱得百爪撓心,他怎麼解釋都沒用,因為許沉涼根本就不信他。
許薄凡定定地說:「我說了,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就一定會做到。」
許沉涼沒有說話。
不知道站了多久,窗外的冬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敲打著窗戶,許沉涼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放下手中早已變涼的茶杯,抬腳去樓上休息。
她心裡很空,身體很疲憊卻睡不著,其實一點也不想躺著,但是她現在除了按部就班地生活,還能做什麼呢?
心思紛雜,許沉涼腳下險些踩空,她趕緊扶住扶梯,卻在二樓的落地窗外,看見了一個眼熟的人。
莫笑。
她不在醫院陪著方姨,來這裡做什麼?
「喂。」許沉涼淡淡地喊了樓下的人一句,「你看,莫笑在門外。」
許薄凡也有些驚訝。
窗外的雨下得越來越大,雨簾中,莫笑穿得似乎很單薄,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幢房子,然後屈膝,在雨里跪了下來。
許沉涼瞪大眼睛,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接著,她的電話響起。
許薄凡顯然也看到了窗外的情景,立刻轉眼,盯住了許沉涼的手機。
許沉涼猶豫一下之後,打開了免提。
「莫笑?」
「許沉涼,你不是要我還錢嗎?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窮到身無分文,沒有錢可以還你!你也不缺這幾個錢,你要的,無非就是我的尊嚴罷了。那你就拿去,實在不行,把我的命也拿去!我在這裡跪一天,算我向你認錯,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許沉涼掐斷了電話。
「許沉涼你這是幹什麼?你快讓她起來,跪在這裡有什麼用?」
許沉涼卻是嗤笑一聲。
她站在高處,冷笑的樣子顯得那麼不近人情。
可是,她貌似冷漠的眼眸底下卻劃過一道暗流,那是心知肚明對方的算計,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悲哀。
「這樣做沒有用,她難道會不知道?她只是想表演給我看罷了。那就好,如她所願,我就好好地欣賞這齣戲。」
「你!」
許薄凡氣得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