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照片來歷
兩個小時后,許薄凡抱著被西裝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許沉涼走了出來。
她耗力太多,昏睡在許薄凡的懷中,根本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事。
許薄凡把她安置好之後,走進大廳,冷冷的眸子四下掃了一圈。他穿著暗色的襯衫,站在那散發著攝人的氣魄。
他大掌一按,正在彈奏樂曲的琴師嚇了一大跳,鋼琴發出一陣刺耳難聽的噪音。
正在場中央翩翩起舞的人紛紛停下,驚恐地看著許薄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騷亂過後,傅夫人由少女佣人攙扶著走了出來,陰鷙地看向搗亂的許薄凡。
「這位先生,你打擾了我的其他客人!」
傅夫人的氣勢如同古代武俠小說里身居神秘洞穴的絕世高人,她作為一個曾經的家庭主婦,現在獨掌著傅家這麼龐大的命脈,一直是商界中最神秘、也最令人敬畏的存在。
許薄凡卻半點也沒有被她的氣勢所撼動,冷冷回道:「客人?我不知道,傅家的待客之道就是在客人的杯子里下藥,導致我的妻子如今還昏迷不醒!」
傅茯苓蒼老而爬滿皺紋的臉顫動了下,捏著拐杖的手不由得鎖緊。
她一直等待著許沉涼丟臉、跟男人通|奸的消息,卻遲遲沒有聽到動靜。
正是焦躁的時候,這個名義上是許沉涼丈夫的男人卻站了出來。
而且,是在這麼多人面前,直直地揭穿她。
這與她所設想的不同,即便是老辣如傅茯苓,也有些慌了手腳。
但她很快鎮定道:「年輕的先生,你要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什麼話!難道我一個五十歲的女人,會做出給賓客下藥這等醜事?」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想在這時候表現自己,主動站出來反駁許薄凡:「是不是你妻子身體不適,卻要怪到傅老太太身上?」
「就是啊,身體不好就不要出來交際了。」
「你就是許家的對吧,許家的許沉涼,不就是剛剛在前廳推倒了萱小姐的那個嗎?」
「難怪了,就說看起來就一副沒教養的樣子……」
許薄凡冷凝如冰的目光倏地掃了過去,盯著那個多嘴的女人:「誰給你的權力評價別人的教養?我看你才是一臉沒教養!」
那女人被吼得面色如土,她沒想到竟有男人在這種講究紳士禮儀的場合對女士如此不敬,所以才仗著周圍的女性好友多,放開膽子說的。
許薄凡帶著威嚴的氣勢一步步走過來,旁人慌忙地避讓,竟然主動為他讓出一條路。
「傅夫人,您這是打算不承認了。我的妻子因為中藥受傷是事實,在您的府邸,有人對她下此毒手,您可以逃得了干係?」
「你、你是想報警?!」
傅茯苓氣得呼吸不順,胸口劇烈起伏。
誰不知道行商之人心裡總有點小九九,誰會為了這點事去招惹警|察?這個許薄凡,真是個瘋子!
「傅夫人,既然你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我希望三天之內,能接到貴府送來的書面道歉信,署名並蓋上您的私章!」
傅茯苓一震。
在初入宴會場的時候,她就一直在關注許沉涼身邊的這個男人。
她這輩子閱人無數,一下子就能看出來,這個叫做許薄凡的養子,並不簡單。
他氣度不凡,頭腦睿智清醒,是那種天生要在人群中成為王者的存在。本來,她還有些擔憂,可是,看到許薄凡對許沉涼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不關照的樣子,她又放下了心。
於是,行為也愈發放肆。
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過來,許薄凡並不是不關心許沉涼!相反,他用另一種方式,為許家博得了顏面。
要知道,傅家若真的送去有她私章的道歉信,那麼,從此傅許兩家的歷史就會改寫。
本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有了這封道歉信之後,許家就會站在更高位。
傅茯苓表面上氣得面色漲紅,其實心裡對許薄凡已經多了一絲激賞。
許薄凡冷冷地打量傅夫人的臉色,知道對方不會如此輕易地答應這個要求,於是懶得再多言,轉身便要離開。
半路上,突然被季霆一把拽住。
許薄凡嫌惡地甩開,季霆深深地皺眉,眼裡全是擔憂:「你說涼兒被下藥了?還受傷了?她到底怎麼樣了?」
許薄凡心中湧起一股惡意,恨不得把這人狠狠地推開,好叫他知道,一個成年男人,不能這樣惦記著別人家的妻子。
他拎了拎自己的衣領,嘲諷地看了季霆一眼:「你很關心?你有什麼立場來關心。」
季霆焦灼得好似有火在肚腸里燒,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離開了一會兒,就讓涼兒出了這樣的事。
他恨恨地對許薄凡說:「你不要太過分了,別以為你拿著跟涼兒的婚約我就沒辦法,在感情上,涼兒對我這個哥哥比對你更親近!」
許薄凡眼底一片陰霾,咬咬牙,忍下滔天的怒意。
他刻意說:「哦,是嗎?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又不稀罕她許沉涼的愛情,誰稀罕,誰去要就好了。」
說完,他提步往外走,季霆跟上去,往他背上狠狠砸下一拳,卻被許薄凡一個側身躲開。
「許薄凡!你若是喜歡踐踏別人的感情,就隨便再挑另外的人,不要碰我的涼兒!」
許薄凡呼吸一滯,他挑別的人?他跟許沉涼離婚,再去找別的人,好讓許沉涼跟季霆在一起?
怎麼可能!
他的眼眸已經被完全的黑暗所覆蓋,嘴角邪笑,低低地說:「不要碰?可是,我已經碰了,而且,碰了很多、很多下!你不知道,被下了葯的許沉涼,抱起來有多有趣……」
說完,許薄凡轉身離開,不再理會身後聽到他這話之後幾乎被嫉妒和怒火點燃的季霆。
季霆恨不得把許薄凡給撕了!
原來涼兒被下藥,竟然是那種葯……
所以剛剛他們消失了那麼久,就是在做這種事?
季霆嘗到了嘴裡的血腥氣,盯著許薄凡的背影,恨不得將他洞穿。
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跟了上去。
他要確認,涼兒是否已經安全。
夜涼如水,許薄凡走到車邊,敲敲車窗,司機老陳探出頭看見了他,才打開後座車門。
許沉涼身上裹著許薄凡的西裝,側躺在後座上睡覺,小小的嘴張開,長而卷翹的睫毛耷拉在臉頰上,看起來又軟又嫩,像個天真的少女。
「涼兒!」
季霆忍不住要撲上去,許薄凡卻把他格擋開。
許薄凡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接著彎下身子鑽進後座,將許沉涼的上身抱起來,放在自己懷裡,讓她枕著自己的腿。
西裝滑落,季霆的眼眸倏然睜大,接著夜色昏暗的光線,他看到許沉涼的禮服早已被撕扯得凌亂,露在外面的肌膚上滿是被疼愛過的痕迹。
心口像是被一枚帶刺的鎚子狠狠地敲著,每一下都鮮血淋漓。
許薄凡嘲諷地笑了一聲,接著提起滑落的西裝,將貼了防偷窺黑膜的車窗升起。
「回許宅。」
車子在黑夜中駛離,季霆孤單的背影站在月光下,高大的身影被拂動的樹影掩蓋,顯得十分寂寥。
他緊緊攥著胸口,忍過了那一陣劇痛,才緩緩地攥緊雙拳。
涼兒,我後悔了。
我不該縱容你,以為自己能陪你等過這十年。
不能用那個最正大光明的身份陪在你身邊、不能理所當然地擁有你的日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
泡在溫暖的水中,渾身肌肉的疲乏瞬間被安撫,身下那個酸痛的地方也緩解了痛楚,許沉涼在睡夢中忍不住露出舒適放鬆的表情。
她的意識逐漸回籠,緩緩睜眼,發現自己在自家的浴室。
愣了一秒,那些瘋狂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
不、不會吧,她怎麼……
許薄凡讓她別鬧,她還強吻許薄凡?
許薄凡讓她不要脫衣服,她自己把裙子給撕了?
許薄凡想把她放在桌上,她夾著許薄凡的腰不肯放?
……天啊!
許沉涼驚恐地抬起小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相信。
忽然,身邊傳來一聲輕笑,許沉涼猛地轉頭看去,然後「嘩啦」一聲躲進水裡。
「你、你怎麼在這裡?」
許沉涼的臉即便是一半掩在水裡,還是止不住地發燙。
許薄凡難道就一直在旁邊看著她洗澡嗎?
許薄凡微諷地勾起嘴角:「我怕某隻豬在浴缸里被淹死!」
水裡沒有放花瓣,也沒有放浴鹽,清澈的水面根本遮不住什麼,反而是蕩漾的水波讓人的心思也跟著蕩漾起來。
許薄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水面以下,一個小時前的那些銷魂蝕骨的滋味他還沒有忘記,這會兒稍微一回想,就覺得血管里又是一陣躁動,隱隱地往鼠蹊部匯聚。
他尷尬地站起來,掩蓋自己的反應。
許沉涼羞得緊緊咬住唇:「你先出去……我都已經醒了!」
許薄凡哼了一聲:「不用你說,誰喜歡看豬洗澡。」
看著許薄凡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許沉涼才緩緩地舒了口氣。
她從水裡站起來,簡單地在蓮蓬頭下淋浴,然後用浴巾擦乾,悄悄地走出去。
許沉涼想躲過許薄凡的視線,現在這種情況,她實在是沒辦法跟許薄凡冷靜地相處。
踮著腳,正想躲進自己的房間里,許薄凡卻閃身攔在門口,長臂撐在門上,不讓她進去。
許沉涼小心地抬頭看他一眼,又吶吶無言地低下頭。
明明說,不要再發生關係的人是她,這次卻是她主動的,甚至,還在那過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撩許薄凡,她感覺自己很沒面子。
出浴后的許沉涼肩膀和脖頸處泛著淡淡的蝦子紅,看上去十分鮮嫩可口,許薄凡若有似無地挑起嘴角笑了笑,沉聲說:「給你看個東西。」
「什麼?」
許薄凡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許沉涼接過來看了看,封面是A市權威會計機構的徽章,她翻開,看到裡面是詳細的審查結果報告。
她快速地略過了細節,翻到最後一頁,那裡寫著最後審查結果——
「綜上所述,以許薄凡先生名義投資並運轉的子公司與許氏財團並無直接聯繫,可當做獨立合法公司看待,其資金與許氏財團互不影響。」
「這是什麼意思?」
放下報告,許沉涼原本紅潤的臉又蒼白了些。
許薄凡皺眉,這女人怎麼連個報告都看不懂?
他劈手奪過來:「意思就是,我送給莫笑的那個公司,並沒有挪用許氏的錢。我是不會動用許氏的一分錢的!」
面對他那種「你快給我搞清楚」的眼神,許沉涼還想再問的話也咽了回去,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其實,她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啊。
她在意的是,為什麼許薄凡要送公司給莫笑?他是打算照顧她一陣子,還是照顧她一輩子?
可是,她明明知道,這種話就算問出了口,也只會徒增自己的痛苦,許薄凡是不會給她想要的答案的。
所以許沉涼就懂事地緘口不言,不問了。
就讓這場夢在她的沉默中繼續維持下去吧,十年之後,自然會醒的。
她深吸一口氣,經過許薄凡的身邊,帶上客卧的門。
兩天後,許薄凡接到一個電話。
秘書余青有些緊張地說:「是,傅家的老夫人。」
許薄凡眉毛一動,接了過來。
「傅夫人,您好。」
「呵,你好,狂妄的小子。」
許薄凡皺眉,不明白傅夫人這個電話的來意。
「我不和你廢話,上次,你要求以傅家的名義出具道歉信,我答應,而且,已經寫好了,並蓋上了我的玫瑰私章。但是,我們傅家總不可能紆尊降貴到把信送到許家去!」
許薄凡明白過來了,他眉峰一揚,說:「您的意思,是要我過去拿?」
「呵呵,是!而且,就只要你本人來,許家的那個女人,不能來。」
許薄凡收了手機,對余青淡淡地道:「備車。」
「是,凡少去哪兒?」
「我自己開,去傅家,下午的會議取消。」
「明白。」
再次走進這個陰森的院落,許薄凡依舊有幾分不適。
許宅有聘請專門的園丁,將整個院落打理得明亮溫暖,他便有些不能理解,怎樣的人會願意住在傅宅這個鬼屋一樣的房子里。
傅茯苓坐在一間紅木砌就的房間里等他,正坐在桌邊,入神地欣賞著一張舊照片。
聽見許薄凡進來的動靜,傅茯苓抬起頭,刻著深深皺紋的眼角彎了彎,朝他招手:「來,坐到這裡來。」
許薄凡沒動,抱臂站在那兒,微諷:「傅夫人,您這樣特殊對待我,會讓我容易誤會。」
傅茯苓一愣,接著用沙啞的喉嚨大笑起來,笑完,那彷彿一直帶著陰鷙的眼神夾向許薄凡:「我可不認為,你會真的誤會!我這半截身子進了黃土的人,還能拿你怎樣不成?」
許薄凡看著她,眼神中帶了點淡淡的疑惑。
傅夫人身居高位,手中有數不盡的財富,想要益壽延年,自然是有方法的。還只有五十歲的年紀,為什麼會帶著這麼重的暮氣,彷彿一個將死之人?
傅茯苓深深地盯著他,忽然嘆了一口氣。
從胸腔深處嘆出來的,讓人聽著難受至極,彷彿惡鬼在逼近。
「我的孩子,若是還活著,也像你這般大了。」傅茯苓像鉤子一樣的眼神黏在許薄凡身上,說著,「我的兒子,他離開我的時候還那麼小,穿著小小的鞋子、短褲,戴著可愛的黃色帽子……這麼一個天使一樣的孩子,被惡人帶離了母親身邊,受盡折磨!最後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渾身乾癟,被鎖在一個行李箱里,成了一具小小的屍體。」
她幽幽的訴說聲,像是在孩子枕邊說著恐怖故事的女巫。
許薄凡扭開頭,莫名地想離開這個地方。
他可不是來聽老女人講鬼故事的,也不想知道她的生活有多麼凄慘。
他不耐煩地說:「傅夫人,閑話時間夠長的了,道歉信在哪裡?」
傅茯苓的聲音猛地頓住。
她盯了許薄凡許久,從嗓子里「荷荷」地笑出聲。
「好,無情無義,才配做傅家的兒子。」
什麼意思?許薄凡一愣,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傅茯苓將之前在默默看著的那張舊照片展現在許薄凡眼前。
那是一張模糊不清的黑白照,勉強可以辨認出是一個幽深的樹林,到處是沼澤、垃圾,旁邊還圍了幾圈警衛線。
像是一個兇殺現場。
許薄凡看到那張照片的瞬間,額角就控制不住地彈跳、刺痛了起來,他痛得眼前發黑,下意識地揮著右手,彷彿要揮開什麼不存在的威脅。
腦內神經痛起來簡直不啻於刀割的傷口,許薄凡踉蹌著後退,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傅茯苓卻突然行動自如地移到了門口,滿是皺紋的手拉住了許薄凡的手腕。
「這個,你還沒帶走。」
那是一封用蠟油封了口的信封。
許薄凡一把奪過,轉身大步離開院子。
忍著頭內劇烈的疼痛,許薄凡將車開出了數百米,直到確定自己離開了傅宅的範圍,才緩緩停在路邊。
他打開儲物櫃,拿出一瓶威士忌猛灌了幾口,酒精的刺激讓他頭腦內的疼痛緩解了幾分。
剛才傅茯苓說的一字一句,在他腦中反覆回放,許薄凡的眼睛忽明忽暗,莫測不明。
許薄凡滑開手機,打電話給莫笑。
「上次,你說幫我在查的身世,有結果了?」
他自己都沒注意,問這話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緊張,連吞咽口水都颳得喉嚨痛。
莫笑在電話那邊,出現了短暫的靜默。
「……凡,你還是自己來看吧。」
許薄凡掛了電話,驅車直去莫笑的公寓。在公寓門口,他幾乎是咬咬牙,才拿出鑰匙卡,打開了公寓門。
莫笑的手裡,捧著一個相框。
用簡單的玻璃相框裱起來,從許薄凡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張白色的背面。
許薄凡忽然下意識地排斥,他立刻說:「不要給我看!」
剛剛神經刺痛的感覺還記憶猶新。
莫笑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她一臉心痛地看著許薄凡,將相框扣在桌面上,跑了過來抱住許薄凡的腰。
「凡,對不起!我沒有早一點知道原來你以前受了那麼多苦,你放心,現在你找回自己的家人了,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莫笑說著體貼的話,本以為許薄凡會立刻溫情地回擁她,可是,許薄凡卻是用了些力道把她推開。
「你是不是,早就查出來我的身世了?否則怎麼會這麼巧,和傅夫人同一天告訴我。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說!」
莫笑一僵,接著反應過來,眼中盈滿了淚水,泫然欲泣地說:「你誤會我了!你不知道,你的身世被瞞得有多嚴,你自己之前不也沒調查出來嗎?要不是我在派人調查的過程中,剛好碰到了傅家也在尋找一個失蹤孩子的下落,我還借不到傅家的力量,更不可能查到你的身世!」
「你是說,你和傅家合作,找到我的身世的?」
莫笑拚命地點頭,淚珠被她搖晃得梨花帶雨。
許薄凡吐出一口濁氣,疲憊地扶著額頭坐在了沙發上。
他默默地出神了好一會兒,才伸手翻開那張照片,果然,和在傅家看到的那個小樹林一模一樣。
在兩個地方出現的同一張照片。
那句這樣的你才配當傅家的兒子。
尋找依舊的線索,正在眼前慢慢鋪開。
許薄凡揉揉額角,冷冷地盯著那張照片,聲音沉肅地開口。
「給我講講這照片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