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不出所料
月黑風高,戰馬狂飆。
八千鐵騎衝破木柵,猶如摧枯拉朽一般,將連綿成片的氈帳踩得稀爛。
唐軍此番夜襲的對象乃是西突厥的拔塞幹部,該部落原本遊牧於碎葉川,擁兵三萬餘眾,數月前西突厥南庭咥利失可汗率領弩失畢五部兵馬圍困北庭乙毗咄陸可汗於員渠城之時,命令拔塞幹暾沙缽俟斤將部落遷徙到焉耆的東南邊境一帶,以便監視焉耆周邊狀況及阻遏、遲滯唐軍西征的腳步。
但隨著圍城戰愈發艱難和慘烈,拔塞幹的大部分青壯都被咥利失可汗抽調走了,留守的人主要是一些老弱病殘,麵對懸殊的戰力差距,饒是這群牧人天生機警,各個都會騎馬射箭,卻也隻得抵擋片刻便作鳥獸散。
看著四處奔逃的敵人,薛萬徹並沒有下令追擊,收集了補給和戰利品便大手一揮,帶領麾下部眾迅速撤離而去,隻留一片狼藉。
此後的十數日時間裏,薛萬徹又率軍襲擊了多個分布在天山南麓的草場和城池,甚至還一把火燒了龜茲的重鎮烏壘城,他們既不占地,也不與敵正麵接戰,隻是四處騷擾,來去如風不見首尾,攪得西突厥南庭境內人心惶惶,夜不敢寐……
……
……
“混帳!都是混帳!”
員渠城外的一座金頂大帳內,咥利失咆哮如雷,案幾上的杯碗盆碟和酒水吃食被他掃落一地,其他帳中之人個個正襟危坐,連口大氣兒也不敢喘。
良久之後,咥利失瞪著一雙虎目,視線從汗國一眾酋長和胡臣的臉上一一掃過:“你們誰有對策?”
話音一落,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左下首的一個少年身上。
此人乃是咥利失兄長咄陸可汗第四子,封號薄布特勤,因咥利失無後,薄布特勤被咄陸可汗過繼給咥利失當嗣子,而後咄陸可汗病死,按照突厥可兄終弟及的繼承製度,咥利失做了可汗,而年幼的薄布特勤自然就成了未來可汗的一號繼承人。
薄布特勤作戰勇猛,經常身先士卒,在用兵方麵更是敢於冒險,多次出其不意地擊敗北庭軍隊,因此被咥利失可汗寄予厚望。
不過,第一個開口回答的卻是一名虯髯大漢,這大漢正是拔塞幹部落的暾沙缽俟斤,隻聽他朗聲道:“這股唐軍效仿強盜行徑,欺我老幼婦孺,實在可惡至極!還望可汗準許我部尋機消滅他們!”
薄布特勤麵色不悅地倪了暾沙缽俟斤一眼,說道:“想必這裏有不少人都知道中原有個名為‘圍魏救趙’的典故吧!唐國出兵擾我後方,其目的非常明顯,就是逼我們退兵,好讓員渠城裏的逆賊繼續苟活幾年,那些逆賊不死,父汗便不能一統突厥諸部,亦很難從薛延陀人和回紇人手中奪回漠北、漠南的肥沃草原,所以我們絕不能被唐軍牽著鼻子走,應該加緊時間、加大力度攻城,趕在唐軍主力到來之前斬盡城中逆賊!”
坐於右下首的龜茲王白訶黎布失畢立即接口道:“薄布特勤所言極是!如今員渠城守軍已力不從心,盡顯疲態,若可汗分兵搜剿遊敵,便是順了李明真那狡猾女人的意,恐怕此番圍城就會功虧一簣了。”
聞言,阿悉結闕、阿悉結泥熟、哥舒闕、哥舒處半等部落俟斤紛紛應聲附和:“可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暾沙缽似乎不樂意了,他義憤填膺地道:“我拔塞幹部慘遭唐兵荼毒,難道你們想讓我這個俟斤坐視不管麽?”
冷靜下來的咥利失可汗也覺得薄布特勤和龜茲王的話更有道理,捋了捋唇邊卷翹的胡須,昂然道:“暾沙缽,隻要能夠砍下乙毗咄陸的人頭,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內亂,再多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說著,他的視線轉向右下首,一臉肅然地道:“訶黎布失畢,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本汗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十天之內必須填平或摧毀一段城牆,如若不然,你這龜茲王也就不要再做下去了!”
……
……
玉門關外,莫賀延磧。
天無飛鳥,地無走獸,極目遠眺,難見水草。
駝鈴馬嘶此起彼伏,一支龐大的隊伍正猶如長龍般地行走在布滿砂土與礫石的戈壁灘上。
眾所周知,戈壁灘溫差極大,五月的莫賀延磧隻需半天工夫便可將活人烤成幹屍,但夜裏的寒氣卻也算不得嚴酷,所以這時穿越戈壁的人們往往都是晝伏夜行。
時間已過辰時,驕陽愈漸熱烈,隨著一聲聲命令,隊伍有序地四散開來。
為首一麵大纛的周圍迅速被人清空,眼見一群甲士嫻熟地搭起了一頂大帳,唐朝西征大軍的女統帥護國公主便一頭鑽了進去,而她身後的一眾女子也緊隨其後,掀簾而入。
李曜兀自脫出大氅和外袍,隻著一件紗衣,大喇喇地坐在了涼席上,拿起濕巾擦手拭麵,隨後女侍衛阿史德明玉與阿史那歸雲抱來兩個西瓜,綠油油的西瓜剛剛落盤,鍾靜雲已然拔劍,但見銀光閃爍幾下,西瓜如花綻放,眨眼間變作了數十瓣。
“師姐好劍法。”
李曜右手豎起一根大拇指,另一手則接過華姑遞來的一牙兒西瓜,笑靨如花。
鍾靜雲擦了擦鋒刃,旋即還劍入鞘,淺笑道:“師妹就別抬舉我了,這點花招隻能用來娛人娛己,倒是師妹一身武藝讓人望塵莫及呐。”
“師姐過謙了。”
李曜打了個哈哈,然後埋頭吃瓜。
幾牙西瓜入腹,李曜正舒服得眯起了眼,賬外忽然響起一聲洪亮的通傳:“貴主,有伊吾快信!”
鍾靜雲抬眼看向李曜,整理了一下衣裳正想起身回避,卻聽李曜已然出聲吩咐道:“速速出帳拿與我看。”
一旁的華姑抹去嘴角的瓜汁,麻利地取了信件回來,鍾靜雲等人認出信封乃是厚厚的繭紙所製,顯然不是飛鴿所能承載,不由目露好奇之色。
李曜瞥見她們投來的目光,一邊拆開印有雙鯉圖案的信封,一邊解釋道:“這幾年伊州編戶齊民和屯田安邊,再加上西遷落戶的草原牧人,如今漢、胡丁口已逾五萬,雖未築直道,但修出一條穿越戈壁的簡易道路還是難度不大的。”
李曜說罷,垂眸一覽信上內容,唇角不禁緩緩勾起了一抹弧度:“不出所料,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