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誰在說話
「該死的你不說，我又怎麼知道我該相信什麼！」趙月溪歇斯底里的把放在床上的裝備一起掃落到地攤上，她瞪著搭檔，朝著搭檔吼道：「你先說出來我才可以知道我信不信啊！」
「不」，搭檔在一起否決了她的說法，反而告訴她說，「你不信，所以才會不知道。你如果信了，就會知道了。」
趙月溪死死地瞪著搭檔，但是她知道，在搭檔這樣固執的時候，任何辦法都不可能讓搭檔開口，就算是殺了搭檔也沒用。
於是，她只好泄氣的說道：「算了，我不問你了，我總會想起來了的，我們去出任務吧。」
「不」，給她的回答依舊是否定句，搭檔平靜的看著她，「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出任務」，說著，把摔落一地的東西都撿起來，收拾好，臨走時對她說道：「明天我再過來看你。」
趙月溪頹喪的下了床，走到落地窗邊，窗外是如血色一般的夕陽，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今天的夕陽讓她感到很熟悉。
雖然夕陽她看了很多次，卻沒有任何一次，像這一次這樣熟悉。
就好像，她曾經看過一模一樣的景緻，並且深深的，深深的，印刻在了心上。
「你的晚飯。」
穿著一身黑衣服的老僕人聲音僵硬的把趙月溪的神智喚回，將晚飯一一擺在桌子上，然後推著餐車便要轉身離去。
「等等！」趙月溪的嘴巴快了她神智一步的叫住了那個僕人，她不受控制的問道：「我見過你嗎？」
那老僕人似笑非笑的掀了掀唇角，趙月溪總覺得那是一個諷刺的弧度。
「不，你從來沒見到過我。」
「不，我一定見到過你！」她越發的肯定，她一定，一定見過這個滿頭銀髮的老人！
「是嗎？」那老僕人推著餐車繼續往外走，「就算見到過，你記不起來，也是沒有用的。」
為什麼每個人都讓她記起來？
她要記起來什麼？
趙月溪抱著膝蓋坐在的大床上，身下的觸感是暖和的天鵝絨綢緞被子，可是，為什麼她會覺得陌生呢？
這不是她住了好多年的房間嗎？
鬼使神差的，她從床上下去，然後坐在了鋪著地毯的地板上，而後舒服的呼了一口氣。
就好像，她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硬板床似的。
可是，她自從十二歲出任務之後，就被獎勵了這個房間，再也沒睡過那樣糟糕的床了啊？
第二天，依舊是被搭檔叫醒，依舊是個夕陽如血的時間，趙月溪狐疑的看著搭檔，忽然笑了出來，指著搭檔問道：「你是在故意逗我對不對？其實我根本就不用想起來什麼對不對？」
搭檔眼裡的同情之色更甚，「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反正有你每天跟我在一起，我還需要想起來什麼？」趙月溪肯定的點頭，這個世界上，她最信任的就是搭檔，她們倆是就算死，也會死在一起的人。
「不，不要這麼快回答我，好好去想！」搭檔忽然生氣的抓著她的手說道：「你從以前就是這樣悲觀！你再這樣下去，我就不能再來幫你了啊！」
趙月溪偏著頭，疑惑的瞅著搭檔，「你在胡說什麼？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嗎？」
「你忘了」，搭檔緩和了情緒，又試圖說服她，「好好去想，你真正想要的人是誰。」
「真正……」
想要的人？
迷霧中，有個頎長挺拔的身影一閃而過，趙月溪忽然安靜下來，像是一尊不會動彈的瓷娃娃一樣，窩在被子里，喃喃念叨著，「一直……一直……在一起……」
「你和我一樣！你也會被背叛的！」
「沒有真心，這個世界上沒有真心！」
「你以為你付出真心就夠了嗎？可笑！可悲！」
是誰，誰在說這些讓人覺得撕心裂肺的話？
趙月溪抬頭，卻發覺手背有濕潤的水滴，眨了眨眼，才發覺，是淚。
她的眼淚。
「你總算開始想起來了」，搭檔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揉著她的頭髮，「看來，那個的確對你很好，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眼前的人影慢慢淡去，門口，是那個總是帶著嘲諷笑意看著她的老僕人。
此時，他正瘋狂的站在那裡對趙月溪喊著，罵著，嚷著。
「沒有真心！你聽不懂嗎？」
「假的，所有的話都是假的！」
「你會後悔的，像我一樣後悔！後悔到想去死！」
趙月溪看著他，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一顆一顆砸在手背上，彷彿能灼燒自己的肌膚，她低聲的問：「沒有真心的話，你為什麼會傷心？」
老僕人陡然止住叫罵，緊咬著牙關，眼眶逐漸泛紅，卻還是固執的說著。
「那又如何，沒有人會給你真心的，沒有。」
「你是後悔，沒有得到真心，還是後悔，給錯了真心？」趙月溪抓著綢緞被子，又問。
「我……我……」老僕人說不出回答，像是被趙月溪一個問題給問的卡住了所有思緒。
腦海里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可以看到那人的面貌，俊美的，誘人的，溫柔的……
還有那熟悉的溫暖，永遠，永遠都不會膩的溫暖。
「端……木……」趙月溪失神的喃喃，臉上的疑惑逐漸被幸福取代。
「不許想起來！」那個老僕人卻像是被趙月溪這簡單的一句話給激怒了，他憤怒的衝過來，想要制止趙月溪繼續說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聽到沒有！」
趙月溪看著對方面目猙獰的朝自己撲過來，然後，她忽然想起來了。
「禹百明。」
簡單的一個名字，卻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眼前的一切如同煙霧一般雲消霧散，隱約還可以見到搭檔安心的笑臉。
「去吧，去找那個會一直陪著你的人，別再猶豫，別再疑惑，去吧。」
聲音越飄越遠，越來越小，卻在心裡生根發芽一般，催促著她。
「端……木……」
一聲細微的呢喃，從床榻上躺著的人口中發出，坐在床邊小睡的男人，霍然睜開染了血絲的雙眼，伸出帶著顫抖的手，不敢確定的撫向那微微發白的唇瓣。
「趙月溪？」
老天，別再讓我失望，別再告訴我又是個一碰就會驚醒的夢，讓我看看她睜開眼喊我的樣子吧。
床榻上的睡美人睫毛抖顫了幾下，然後，那雙被期待著的瀲灧眸子緩緩打開，帶著一點剛睡醒的嬌憨迷茫，瞅著窗邊那個狼狽落魄的男人，眨了眨眼，不敢確定的喊著。
「禹？」
「老天！」禹百明一把抱住趙月溪，激動的眼眶發紅，「你回來了，你總算回來了。」
趙月溪只覺得自己一身骨頭都要被禹百明給抱的斷了，忍不住推拒了他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禹，你怎麼了？」
怎麼一臉好像發狂了的樣子。
禹百明把趙月溪從懷裡放開一點點，低頭和她對視，那雙布著血絲甚至隱約帶著水色的黑眸里得而復失的激動，是尋回靈魂的感恩，「感謝上蒼，他把你還給我了，趙月溪，別再嚇我，再來一次我一定會死的，一定會。」
注視著禹百明一臉胡茬，髮髻散亂的模樣，趙月溪眨了眨眼，忽然，有什麼畫面重新回到腦海。
「去吧，去找那個會一直陪著你的人，別再猶豫，別再疑惑，去吧……」
原來，不是夢嗎？
趙月溪捧著禹百明臉頰，堅定的說著，「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這是你說的」，禹百明把人重新抱回懷裡，緊緊地，帶著哽咽的威脅道：「如果你再這樣嚇我，我一定會去找你，活人去不了的地方，我就死了再去。」
「我不會離開了！」趙月溪驚喘一聲，她聽得出來，禹百明是認真的，認真的想要陪她去死的！
禹百明凝視著趙月溪的雙眼，許久之後，才頜首道：「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會找到你，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嗯！」趙月溪哭著用力的點頭再點頭，她怎麼會傻到否定自己的存在，否定禹給她的承諾。
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否定自己的存在了。
她就是現在的趙月溪，不是任何一個孤魂野鬼，她有自己的歸宿，她的歸宿就禹百明。
「我睡了多久了？」趙月溪心疼的摸著禹百明瘦削憔悴的臉頰，他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一個月了」，禹百明抓著趙月溪的手，聲音喑啞的說道：「趕回都城之後，我用過各種辦法，甚至連道士都請來了。可是，可是道士說你魂不附體，再也不會醒了。」
如果是其他人昏睡，道士說什麼魂不附體，他會幹脆讓把那道士的嘴巴縫起來，免得那道士妖言惑眾。
可是，趙月溪不同。
他知道的，趙月溪的魂魄本來就不屬於這具軀體。
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是趙月溪魂魄又離開了這具軀體，他該去哪兒找她？是九天碧落，還是地府黃泉？
「我，我只是做了一個夢。」趙月溪有些恍惚的想著那個似假還真的夢境，「夢到了一個故人。」
搭檔，謝謝你。
你果然是我最好，最好的搭檔。
「你這個夢，差一點把我給嚇死了。」禹百明以拇指摸索著趙月溪逐漸恢復體溫的臉頰，他沒告訴她。
在她昏迷不醒的半個月里，她的體溫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在兩天前，他就不許任何人進來這間房間了，因為趙月溪的身體，已經冰的像是死人一樣了。
他是真的有想過，乾脆就一起死了，然後自己的魂魄去找她的魂魄算了。
所幸上蒼垂憐，把趙月溪還給他了。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了。」趙月溪歉疚的看著禹百明，柔聲說道：「你先去收拾一下吧，看上去狼狽極了。」
被趙月溪這麼一提醒，禹百明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很多天沒好好收拾過自己了，摸了摸臉上扎手的胡茬，神情怪異的說道：「我好像從來沒看見過，我的鬍子長長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