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痴人說夢
趙月溪目光定定的看著十二王爺，這話說的很明白，要麼十二王爺承接那些金針，要麼，就放棄那個無緣的孩子。
十二王爺聽完了之後，想也不想的便對趙月溪點頭道：「好，把金針導進我的身體里，救洗幽和孩子。」
洗幽這會兒卻是急了，抓住十二王爺的胳膊，對趙月溪問道：「那樣的話，他豈不是也要受金針折磨？而且，薄雪內里不算深厚，如果以內力逼出他體內金針，他身體經脈必然受損啊！」
她是想保住這個孩子，可是，絕不是就可以犧牲薄雪！
「沒錯，把金針導入他體內之後，我會以內力強行逼出那些金針，不過，我可以確保他安全健康無恙，只是……」趙月溪話頭一頓，將視線拉回到十二王爺臉上，對他說道：「十二王爺，你必須想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
「那些金針被逼出來之後，就代表你今生都無法習武了，我雖然可以保證你不會因為經脈受損而有其他問題，卻不能保證這個。」
這也是趙月溪一開始未曾說起這個解決辦法的原因，就算小鳳凰武功不是很高，內力不是很厚重，也畢竟是有武功在身，好歹還有個自保的能力。
若是經脈盡損，雖說事後與常人無異，可是，也頂多就做到與常人無異。
再想有什麼自保能力，那就是痴人說夢了。
經脈盡損，不是說著玩的。
洗幽的眼睫顫了顫，垂了下去，就在十二王爺要說出保住這孩子的時候，洗幽忽然抬頭，笑意柔柔的對十二王爺說道：「我保護了你這麼多年，你尚且有武功自保，我還累了這麼久，你若是再一點武功都沒有，還不累死我？」
從話里聽出洗幽的決定，十二王爺眉頭微微擰了起來，「洗幽，府里不缺保護我的侍衛，你不必……」
「別說了」，洗幽抬手捂住十二王爺的嘴，不讓他再多說，「你多一分自保能力，府里的侍衛也就多一分安全，如果要用那些人的命，來換這個孩子降生，我不要。」
她自幼在侍衛之中長大，一個孤女，算是被那些侍衛們又當爹又當娘的拉扯大的。
讓她為了這個孩子，就讓薄雪廢了自保之力，她不可能日日都跟著薄雪寸步不離。若有意外，最後就要以那些侍衛的命去保護薄雪，換來這個孩子降生。
她做不到。
洗幽的手摸上自己的小腹，在心裡低聲說著，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趙月溪幽幽一嘆，放低了聲音對他倆問道：「決定了？」
「嗯，決定了。」洗幽放開撫著自己小腹的手，對著趙月溪頜首道：「趙月溪不必有顧慮，不論是我或者是薄雪，都接受這個結果了。」
「那麼，十二王爺，請你們暫時出去一下吧，我替洗幽逼出那些金針。」有了救治的辦法，趙月溪卻依舊高興不起來。
只因為這個辦法的代價太沉重，沉重到讓她甚至在想，為什麼她的醫術不能再好一些，也許，只要她的醫術再好一些，就可以保住這個孩子了……
禹百明看出趙月溪心裡的糾結，走過來抱了她一下，對她溫聲說道：「趙月溪，你儘力了。」
靠在禹百明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趙月溪「嗯」一聲，對他說道：「和十二王爺一起出去吧，別讓人進來打擾我。」
金針都在穴位里埋著，一旦遭人打擾，導致過程里除了差錯，後果不堪設想。
「好，你放心去做，其他事有我在。」
房門被從外面關上，趙月溪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好的洗幽，低聲勸道：「洗幽，你和十二王爺都還年輕，別太……」
心裡有些發沉的洗幽見趙月溪也是一臉傷懷，對她牽起了嘴角露出個笑容，「本來就是托你們幫忙，這會兒還讓趙月溪跟著一塊兒傷心了。」
「走之前，我會給你留一貼葯，半年後按我說的服用，兩個月之內，必會有孕，而且葯對孩子無害。」趙月溪輕柔的幫洗幽褪去身上衣衫，免得一會兒阻了金針出來，小聲對她說道。
這一次，洗幽既要逼出那些金針，又要歷經一場小產，實在是不適合太快再度懷孕妊娠。
等到半年後，應當也就無妨了。
洗幽眼眶一紅，聲音略帶了些喑啞的對趙月溪說道：「好，多謝趙月溪了。」
兩個時辰之後，旭日東升，燦爛陽光拂去整夜秋風帶來的寒涼，那扇緊閉了半宿的門，終於被人打開。
靠門邊最近的十二王爺一抬頭，本以為開門的會是趙月溪，沒想到，居然會是洗幽！
「洗幽，你的身體沒事嗎？」十二王爺疾步走到洗幽身邊，扶著她有些發軟的身子，關切的問道。
洗幽對他擺擺手，示意他先別說話，而後目光躍過十二王爺，對著朝這邊走來的禹百明說道：「三皇子，快去替趙月溪療傷。」
禹百明眼角突的一抽，驟然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掃了洗幽一眼，一言不發的搶身進了屋子，直奔趙月溪那邊而去。
好端端的在給洗幽療傷，最後卻變成趙月溪出了問題，冷天翼也發覺事情不對，趕緊走了過來，對洗幽問道：「洗幽，趙月溪小姐怎麼了？」
「她將我身上的金針一半逼出，一半引到自己體內，然後自行逼出金針，這會兒正虛弱著。」洗幽說著，眼裡就湧上一層淚霧。
趙月溪明明就不必這樣拿自己的身子來冒險換自己腹中的孩子的，可是，她卻偏偏在最後下了這樣的決定，做了這樣的選擇。
當時，她察覺趙月溪在往自己身上引走金針的時候，慌亂中想要阻止，卻被對方喝止下來。
「一半金針傷不到我，卻能傷到你腹中孩子，能養好的傷，怎麼能和一條性命相比？」
原以為的確是因為趙月溪內力更為深厚，本身又擅長醫術，的確不會對她有太大傷害。可是，當整個治療結束，趙月溪身子一軟，栽倒在錦被裡，讓她喊三皇子進去為她療傷的時候，洗幽才明白，這代價根本就不如趙月溪先前說的那般輕巧啊！
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洗幽低聲說道：「孩子，你要乖，要平平安安的來，除了爹娘在等著你，娘還給你找到了個最好的乾娘，知道了嗎？」
十二王爺將手覆蓋在洗幽的手上，也跟著放柔了聲音說著，「以後你若是不孝順你乾娘，我這個做爹的，就把你吊起來打。」
外面還在說著「把孩子吊起來打」這種暴力的話題，屋裡就已經是另外一場批鬥大會了。
禹百明把趙月溪攬在懷裡，將內力一點點送進她體內，哪怕是看見趙月溪臉色虛弱發白，都還不敢圖快，那一半的金針，險些就將趙月溪的經脈也給傷了，這會兒正是最脆弱的時候，若不以內力溫養，恐怕趙月溪這身內力得廢了一半。
「簡直就是胡鬧，你想沒想過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你讓我怎麼辦？」禹百明一邊小心翼翼的給趙月溪灌輸著內力，一邊黑著臉對她訓斥起來。
蜷縮在禹百明懷裡的趙月溪悄悄吐了吐舌頭，這人鮮少這樣嚴肅又生氣的和她說話，看來這一次，是真的把他給惹生氣了啊……
「那畢竟是條人命，我怎麼都下不去手」，趙月溪抓著禹百明的手，兩人十指相扣，軟聲說道：「給洗幽逼出那些金針的時候，我忽然想，假如換了我是洗幽，卻不得不為了自救，而放棄自己的孩子，我會有多難受。這麼想著，我就覺得，我下不去手了。」
禹百明聽了趙月溪的話，千言萬語都化成了一聲嘆息，「你啊！」
幾許寵溺，幾許柔情，再伴上幾分因愛而生的縱容，短短一聲嘆息，卻聽的人幾乎淪陷。
「好啦，我這傷是真的可以調養好的，沒事的。」趙月溪覺得身體略微好受了些，便努力撐著坐了起來，靠在禹百明肩頭，看著禹百明那雙黑燦的眼，忽然就有了說出某些事情的勇氣。
這樣一個為了自己急的紅了眼尚且不自知的男人，她還有什麼可懼怕，不敢說的呢？
「禹，如果我說，我是趙月溪，卻不是從前的那個趙月溪，你會如何？」
還在想著讓趙月溪這幾天暫且在十二王爺這裡休息一下的禹百明一怔，側過頭，看著那直直望著自己的女子，一下就明白了她問這問題的用意。
「我只知道，我愛的是我眼前這個趙月溪。」
過去的那個趙月溪，除了那和母妃有幾分相似的眉眼，再無能吸引他的地方。
可眼前這個趙月溪，卻是除去那和母妃有幾分相似的眉眼，也足以讓他將整顆心都記掛在她身上的女子。
望進禹百明那柔情似水般的眼眸，趙月溪勾唇淺笑，眼中一片瀲灧，「禹，聽說過，借屍還魂嗎？」
禹百明點點頭，雖然一直都對這樣的鬼神之說當作無稽之談，但是，總歸還是聽說過的。
「過去的那個趙月溪，已經死了，現在的這個趙月溪，是另外一個人。」趙月溪看著禹百明，把這句埋在心裡這麼久的話，終於是和盤托出。
每當看著丞相爹爹，皇后姑姑，還有禹情，甚至是輕言對她那般好，她不是不難受的。
幾次都想說，不是，我不是你們要關心的那個趙月溪，我不是你們要心疼的那個趙月溪。
可是，話到嘴邊，總是被咽了回去，她說不出口。
說她膽小也好，自私也罷。
她放不開，也放不下那些關心，那些好意。這是從前的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溫情。
所以，她努力做的更好，做得更多，當初收下碧血門，有大半，是為了能有更多人保護丞相爹爹，後來若不是慕妃對皇后姑姑和禹情出手，她恐怕也不會下那樣的狠手，直接讓慕妃在皇帝面前被撕破所有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