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疲憊的心

  霧汐已經聽出他的聲音，這一刻，她那緊握的雙手竟然稍稍鬆開。


  蔡寧死死地盯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怒問：“你是誰？”


  慕無傷走過來，眉眼帶笑，他說：“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證明藏劍山莊的劍真的很厲害。”


  “怎麽證明？”蔡寧皺眉。


  慕無傷嘴角上揚，優雅地走到霧汐身邊，他說：“阿霧，願不願意把你的劍借給我？”


  霧汐稍稍一滯，然後抬起手，將劍遞給他。


  慕無傷笑了笑，接過她的劍，對蔡寧道：“你敢不敢用你的劍，與我手中這把藏劍山莊的劍，兩劍相擊？”


  蔡寧怔住，醉心客棧中，這女人用她的劍斬斷了朱煒的銀蛇劍，他不是沒有耳聞！可自己若是不答應，那方才自己所說的一切，不都站不住腳了嗎？


  想到這裏，蔡寧道：“有何不敢？”


  話音落下，蔡寧持劍而來，飛身而起。慕無傷則站在那裏，那般悠然地拿著霧汐的劍，臉上更是帶著一抹雲淡風輕的笑容。


  蔡寧的劍重重砍來，慕無傷不躲不避，輕輕揮手，將手中之劍迎上蔡寧之劍。“哐當”一聲，蔡寧的劍斷了。


  蔡寧捂住手，驚愕地看著慕無傷，顫聲道：“你……你的內力……”


  慕無傷一笑：“若是你覺得是因為在下的內力，那不妨再拿一把蔡氏劍莊的劍出來，我們將劍都交予百姓，看看結果又是如何。”


  蔡寧皺眉，他很想再試，可慕無傷泰然自若的神色，讓他覺得自己沒有半點機會。


  蔡寧暗咒一聲，不甘地看了慕無傷一眼，又看看霧汐，然後十分狼狽地帶著人向外走去。


  圍觀的百姓紛紛議論著，然後散開，這幾日，藏劍山莊已經讓他們刮目相看了！


  人群中唯一留下的，是秦蕭。


  慕無傷走到秦蕭身邊，冷冷低語：“去告訴蔡寧，如果他膽敢再踏入藏劍山莊一步，就休想再從北燕買到一塊玄鐵石！”


  秦蕭點點頭，飛身向山下而去。


  一個時辰之後，夜幕已經漸漸降臨，霧汐從房間裏走出來，慕無傷就站在廊下燈光裏，靜靜地等候。


  他看著她，微微一笑，說：“我沒想到，你竟會親自為那兩個鑄劍師運功療傷。”


  霧汐說：“他們對我很好。”


  慕無傷有些好奇地問：“是不是別人對你好，你就會對別人好？”


  霧汐想了想，說：“是。”


  慕無傷眸色微動，問：“那我呢？我對你好嗎？”


  霧汐有些驚愕，他的問題有些突然。可是當他這樣問的時候，她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起了存雪園的那幾日，想起了他用魚膽石為自己治療眼睛，想起了他在暴風雪中尋找自己，也想到了今日……


  於是，她說：“你對我，很好。”


  慕無傷很開心聽到這個答案，他玩笑地問：“那你準備怎麽對我好呢？”


  霧汐的臉上稍稍有些局促，許久，她反問：“你希望我怎麽對你好？”


  看著她有些不安的樣子，慕無傷無來由一陣心疼。他不再玩笑，認真地說道：“可以請我吃頓飯嗎？”


  霧汐怔了怔，他的要求是這樣簡單。可是如今的她，就連一個這樣簡單的要求，都難以達到。


  她說：“我眼睛看不見，已經許久不曾下廚。大牛和大福，他們受了傷……”


  即使沒有受傷，以大牛和大福的廚藝，又怎麽待客？


  霧汐更加不安了。


  慕無傷滿目心疼地看著她，緩緩道：“我聽聞紫羅林有一家店，那裏的鹵味做得很不錯，要不然，你請我去那裏吃？”


  霧汐躊躇著，最終她答應了，她總不能連這個要求也不答應。


  昏暗而溫暖的燈光裏，霧汐與慕無傷坐在小四方桌前。這家鹵味店位於紫羅林的山腳，據說已經開了數十年，走進店中，便能聞到一股特別的肉香。


  慕無傷點了菜，也點了酒。他告訴霧汐，這裏燈光很暗，沒有別的客人，可以將帷帽摘下來。


  霧汐稍稍遲疑了一下，然後抬起手摘下帷帽。燈光下，她的眼睛裏仿佛有淡淡的水波，讓人的心也跟著一起蕩漾。慕無傷看得出神，一時間，整個鹵味店都似乎跟著安靜起來。


  霧汐隱隱感覺到那束目光，她微微垂下眸，笑了笑問：“今天你怎麽會去藏劍山莊？”


  慕無傷神色一滯，稍稍收回目光笑道：“我來買你的劍。”


  “是麽？”霧汐並不驚訝，她問：“你需要多少？”


  “三百。”慕無傷回答，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而且我需要的是短劍。”


  “短劍？”霧汐微微一笑，“短劍的利潤比長劍要少得多，而且你一次就要三百把，不擔心賣不出去反而虧損麽？”


  慕無傷沒有說話，他從未擔心虧損這個問題，因為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商人。這一刻，他突然有種衝動，想要將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她，告訴她他是慕無傷，是曾經在帝都、在淩霄城、在戰場上見過她的慕無傷，是北燕的王。他遲疑地開口：“阿霧，我……”


  店小二突然過來了，打斷了慕無傷所有的話。他將酒菜擺上桌，有禮地說：“二位客官，這是小店的招牌鹵肉，還有小店自釀的青梅酒，二位客官請慢用。”


  店小二說完，離開。


  霧汐問：“你方才要說什麽？”


  慕無傷眸色複雜地笑了笑，然後說：“我隻是想問你，你在這裏過得開心嗎？”


  霧汐微微垂眸，心裏有種隱隱的痛。可是過了片刻，她說：“我很喜歡這裏，喜歡這裏的人。阿銘、大牛、大福，還有你。這裏的一切都很簡單，不求太多，所以也不會失望。於人無利，所以也不會有欺騙。”


  慕無傷的手暗暗一顫，他問：“如果有人欺騙了你，你會如何？”


  霧汐一怔，許久，她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慕無傷的心裏突然沒有了著落，有種被牽扯的疼痛。霧汐，你知道嗎？我已經欺騙了你。


  霧汐沒有聽見他說話，黑暗中隱隱有些不安，她說：“燕一……”


  慕無傷的嘴角浮起一絲苦澀，連這個名字，竟也是欺騙。他執起酒壺，將兩人的酒杯倒滿，他說：“阿霧，可不可以陪我喝酒？”


  霧汐點點頭，然後將杯中酒慢慢飲盡。


  慕無傷笑了笑，說：“這青梅酒雖然味道甘美，可是後勁很大。”


  霧汐說：“沒有關係，我最近睡不好，喝醉了正好睡覺。”


  慕無傷有些擔心，問：“怎麽會睡不好呢？”


  霧汐淡淡垂眸，輕緩道：“我總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她隻有一句話，可慕無傷卻什麽都懂了。他稍稍沉默，然後說：“那我們今天喝個盡興，不醉不歸。”


  霧汐說：“好。”


  那一夜，店小二一共送了十二壺青梅酒，他們喝得很開心，慕無傷講了一些北燕的趣聞，霧汐也講了自己小時候的一些好玩的事。他們一邊笑一邊喝，鹵肉的味道就著青梅的酒香，讓他麽暫時忘了自己的過去，忘了自己心中的憂愁。


  正如慕無傷所說，青梅酒後勁很大，霧汐喝醉了。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對慕無傷露出一抹孩子般的笑容，她說：“我要回家。”


  可是當她說完這句話，眼睛裏卻充滿憂傷，喃喃自語：“哪裏才是我的家呢？我竟忘了，我早已沒有家……沒有……”


  她快要摔倒，慕無傷立刻站起來穩穩將她扶住。他說：“我送你回去。”


  霧汐點點頭，說：“好。”


  於是慕無傷結賬，然後扶著霧汐走近茫茫夜色中。


  慕無傷把自己的衣袖遞給霧汐，讓她可以牽著自己走。霧汐很聽話，一步步緊緊地跟著他。走了一段，霧汐身後低啞地說：“我好累……”


  慕無傷停下腳步，回過頭一看，月光下的她早已是滿麵淚痕。


  他心疼地將她拉過來，問她：“你怎麽了？”


  她含淚低語：“累……”


  他便毫不猶豫地蹲下身，說：“我背你。”


  霧汐沒有拒絕，酒醉的她早已卸下所有防備，她隻是最初的那個她。那個在帝都長街上，因為撒嬌而讓南宮炙從靖王府背到寧相府的小女孩。


  慕無傷的臉有些火熱，這是第一次，他離她這樣近。如果她不是因為酒醉，如果她此刻清醒，他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現在，他的心很痛，因為他知道，她在流淚，她在傷心。


  他輕輕問：“阿霧，你為什麽而難過？”


  霧汐喃喃說：“我很想他們。”


  “他們是誰？”慕無傷問。


  霧汐沉默了，很久才低啞地說：“爹爹、阿炙……還有，還有南宮諾……”


  她又哭了，淚水打濕了他背後的衣衫。當她離開帝都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可以向當初忘記南宮炙一樣將南宮諾也忘掉，可是這一次卻是這樣難！那個一身月牙白的身影，總是縈繞在她的夢中，讓她的心一直痛，一直痛……


  霧汐沒有再說話，她似乎真的累了，所以睡著了。慕無傷走得更加緩慢，更加平穩，他不想驚擾她的夢。她說她睡不好，就讓她在他的背上好好睡一會吧。


  到了藏劍山莊，秦蕭等在那裏。當他看見慕無傷背著霧汐出現的時候，他幾乎驚慌失措，走過來喚道：“王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