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這一切與你無關
霧汐沒有說話,將筷子放下,看向窗外。
夜銘對那宮人道:“你就去回皇上,說娘娘身體不舒服,不宜麵聖。”
“是。”宮人這才起身,向外麵走去。
長秋宮外,南宮諾坐在龍輦之上,眸色中帶著一絲隱忍的痛苦。那一天她一身是血,他一邊呼喚著她的名字,一邊忍著身上的劍傷將她抱回碧瀚樓。一路上,他都在祈禱,祈禱上蒼對他再寬容一次,祈禱上蒼不要奪走這個孩子。
可是那個孩子,終究還是沒有了。
齊韌親口告訴他這個消息,那一刻,他眼前一黑,一顆心也在泣血。他痛苦地想要嘶喊,可是卻發不出聲音。霧汐,你該有多恨?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他一直守護在房間外,他聽到房間內傳來她的哭泣,然後聽緋月說她又一次昏迷,他心痛如刀絞。
她一直拒絕見他,從碧瀚樓到這長秋宮,她始終不願見他。
霧汐,你要讓朕如何?
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元喜走過來,說:“皇上,要不讓奴才再去催催,或許娘娘起得晚,還未梳洗,所以耽誤接駕……”
“不用。”南宮諾冷冷地說。
元喜隻好退後一步,陪著他繼續等。
宮門終於打開,可是宮人卻跪在地上,說:“皇上,娘娘身體不適,不宜此刻麵聖……”
南宮諾身後所有的宮人都臉色一變,以為這皇後娘娘惹怒了龍顏。不料南宮諾卻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長秋宮,然後轉身走上了龍輦。不過,那一張臉,當真是冷到了極致。
龍輦往昭陽宮而去,元喜跟在龍輦旁邊,說道:“皇上,聽說賀之名賀公子一直跪在東門外,要求麵見皇上。”
南宮諾的眸色一冷,賀之名想要麵見他,無非是想要替賀恩國求情,不過他這裏可沒有情可求。
“不見麽?”元喜鬥膽問。
南宮諾正想開口,突然卻想到了什麽,清了清嗓子道:“告訴東門的守衛,允許他進宮。”
“皇上的意思,是要見他?”元喜又問。
“朕說了嗎?”南宮諾麵無表情,瞥了元喜一眼道:“守好朕的昭陽宮,別的不用多問!”
“是。”元喜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皇上怎麽說就怎麽做吧。遵旨辦事,總是錯不了。
冷楓林中,駿馬疾馳而過。南宮諾與舒莨各乘一騎,往山頂而去。天色已經漸漸擦黑,冷楓林中也冒出了絲絲冷意。可是他們並不在乎,這麽多年,他們早已習慣這樣的森冷。
先皇後趙氏的陵墓依舊顯得這樣莊嚴肅穆,少許枯葉落在陵前,隨風飄起。
駿馬嘶鳴,馬蹄聲停止。
舒莨站在不遠處,南宮諾孤身一人一步步地走來。這麽多年,每一次來到這裏,他都充斥著徹骨的恨意,都想著有朝一日如何奪取皇位,如何讓趙氏在九泉之下欣慰。今天,他終於做到了。
他緩緩跪了下去,伸出手觸摸著陵墓上的花崗石。石頭冰冷,一如他的心。
他暗暗說:母後,你可知兒臣已經登基,已經是這天鳳朝的皇帝?你可知那陷害您的蕭氏之子南宮炙,已經成為兒臣的階下囚?
母後,您開心嗎?
兒臣也應該開心,是嗎?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兒臣的心還是這樣痛?
就在昨日,兒臣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當兒臣打敗南宮炙的同時,兒臣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南宮諾暗暗握緊了雙拳,痛苦地閉上雙眸,可是即便是閉上雙眸,他的眼前似乎仍然可以看見那片血紅。
他錯了嗎?或許,他是錯了。可是他不能後悔,他隻能一步步繼續走下去。這世上很多事情早已注定,就算是後悔也不能改變什麽。就像當年,蕭氏為了爭寵用墮胎藥陷害母後的時候,他和南宮炙之間的仇恨就已經注定,今日的結局也就已經注定了。
他唯一對不起的人是霧汐,他從未想過傷害她,卻已經不知不覺傷了她這樣多。當她忘卻生死與他在戰場上並肩廝殺的時候,她應該沒有想到,終有一日她會被他的人關在鐵籠中,承受那樣的屈辱與痛苦。
霧汐……
南宮諾在心裏呼喚著這個名字,卻又想起她清冷的麵容。經過這間事,她會有多恨他?她還願意繼續愛他嗎?還願意實現當初的那個諾言永遠留在他身邊嗎?
南宮諾突然有些恐慌,他睜開雙眸,眸色中的痛苦夾帶著一絲冷意。
舒莨這時候走了過來,他跪在地上對著陵墓行了大禮,然後對南宮諾道:“皇上,時辰已經不早了,若是再不回昭陽宮,恐怕會被人發現,到時候在朝堂上惹出非議就不好了。”
南宮諾微微點頭,凝眸問道:“孫大人那邊,是否擬定了遷陵的日子?”
舒莨點點頭,道:“據我所知,是在七日之後。明日早朝時,他應該會上折子。”
七日之後!
南宮諾看向陵墓,輕輕一笑道:“母後,你聽見了嗎?七日之後,兒臣就會將您的陵墓遷至皇陵。到時候兒臣會昭告天下,還您清白,也還您本應享受的無限尊榮。”
舒莨聞言,問道:“皇上,難道,您要將當年蕭氏作繭自縛用墮胎藥陷害娘娘的事情,公布出來?”
南宮諾冷冷凝眸,許久,搖了搖頭。
他暗暗歎息道:“南宮壽臨終之前,一直不肯將蕭氏的事情告知眾臣,為的就是保全皇家顏麵,也保全……南宮炙。”
舒莨不屑地一哼,道:“南宮壽想要保全南宮炙,我們卻沒有這個必要。依我看,必須將那件事的真相公布出來,隻有如此,才能讓娘娘真正沉冤得雪。”
“可是……”南宮諾沉聲道,“一旦真相公布出來,南宮壽的名譽也會毀於一旦。”
“怎麽,你不忍?”舒莨問。
南宮諾沒有說話,因為舒莨說的不錯,他對南宮壽的確還存在一絲不忍。畢竟他是他的父皇,畢竟他已經死了。如果南宮壽在生命的盡頭召見的最後一個人不是他,如果南宮壽最後沒有表現出那份悔意,或許,他會狠狠心。
但是現在,他卻做不到。
舒莨似乎也看懂了南宮諾的心思,歎了口氣道:“好吧,我明白了,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放心吧。”
南宮諾回頭看了一眼陵墓,內心深處暗暗問:母後,你讚成兒臣這樣做嗎?你會覺得兒臣這樣做是對的嗎?
夜色朦膿,這注定是聽不到答案的問題。可是南宮諾的心裏卻隱隱有了答案。他直達,他母後一定會讚同,因為她是一個那樣善良的女人,因為她曾經那樣愛過南宮壽。
一道匆匆的身影從昭陽宮那邊走來,走到了長秋宮的門口。宮人們有些許的驚愕,看著麵前一身寶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和探詢:這裏是長秋宮,是皇後娘娘的寢宮!這個人是誰,竟敢這樣莽撞跑到這裏來?
男子站在那裏,開口道:“我要見皇後。”
宮人們聽到這句話,不禁大驚失色:天,這個人還真是不要命了!
一個宮女吞吞口水,上前一步說道:“公子,您還是請回吧。我們娘娘身體不適,連皇上也不見呢。”
男子沒有轉身而去,他的目光裏充滿憂慮與焦灼,他取出一錠銀子,放到了那宮女的手上,他說:“請姑娘務必通傳。”
宮女看著那沉甸甸的銀子,咬咬唇,點頭說道:“通傳倒是可以,隻是……呃……公子尊姓大名?”
“賀之名!”男子一字一句地說。
宮女並不知如今宮外發生的一切,她隻是默默念著這三個字,然後走近了長秋宮的寢殿。隔著珠簾,她行禮說道:“娘娘,賀之名賀公子求見。”
珠簾內的霧汐微微一怔,她沒想到賀之名會來找她,更沒想到是在這個時候。然而稍稍的遲疑之後,她還是說道:“讓他去偏殿等我。”
宮女不敢抬眸,卻是瞪大了眼,她沒聽錯吧?娘娘拒絕皇上進宮,卻讓這個賀公子進來?這賀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宮女躬身退了出去,帶著滿腹疑惑。
長秋宮的偏殿內,賀之名無心飲茶,他站在殿中,雙眉緊蹙,負手而立。當霧汐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站在窗邊的陽光裏,這樣疲憊而又無奈的背影。
“之名。”霧汐走進來,喚他。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賀之名立刻轉過身來,可是隻有一眼,他便目光驚詫。原以為,她是一身鳳袍,頭頂鳳冠,卻不想她仍舊一身素雅,青絲素挽。仿佛她不是皇後娘娘,還是之前他所認識的那個霧汐。於是,他原本準備好的“參見皇後娘娘”這句話,也驟然突然哽在了喉中。他的臉上露出歉疚的神情,許久憋出一句話:“你……還好嗎?”
當他問出這句話,他立刻想扇自己一巴掌!賀之名,你怎麽能問這句話?她能好嗎?她正是被他叔父設計陷害,被關在鐵籠之中,被困在刀光劍影之中,她失去了一個孩子!
“對不起……”他低下頭,歉疚地說。
霧汐擠出一絲笑容,她說:“我知道這一切與你無關。”
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她從未懷疑賀恩國所做的這件事與賀之名有關,他了解賀之名的為人,這個人坦坦蕩蕩胸無城府,對一切陰謀詭計爾虞我詐都充滿不屑。他不會做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