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永遠的負罪與遺憾
霧汐暗暗皺眉,她曾經疑惑過,卻從沒有想過這樣的一種可能。這個為寧氏收屍的人,究竟隻是出於同情,還是真的別有用心?
就在這時,皇陵前一道聲音響起:“起棺--”
話音落下,十六個精壯男子扶棺而起,欲要將棺材送入皇陵,而這一刻,南宮炙突然像是夢中驚醒也突然像是瘋了一般,他拚命地擋在了棺材前麵,拉住棺材大聲道:“不!本王不許,不可以--”
所有人都驚呆了,入陵的時辰是算好了的,任何人耽誤不得。這個時候,靖王竟然會阻攔!
南宮炙伏在棺上,聲音沙啞:“汐兒,為什麽……為什麽……”
他想問的是,為什麽連一絲希望都不肯給我留?為什麽要如此殘忍,要讓他親眼看見她的遺骸,看見她那件繡著一枝桃花的中衣。
汐兒,你可知,本王的心已經不在了,隻有一個血琳琳的洞,刺骨的風,就從那裏穿過。
他抬頭看向天,突然發出一聲泣血的嘶吼,隨即一口鮮血噴湧而出,他的身子無力地虛晃了一下。
劍雙和竹一見狀,立刻上前將南宮炙扶住,且大聲道:“起棺--”
“不——”
“王爺--”
“王爺--”
場麵有些亂了,可是沒有人敢耽誤棺木入陵的時間,在最後一刻,棺木還是被送進了皇陵,然後機關轉動,將棺木永遠地留在了陵墓之中。
當霧汐看著那副棺木消失在眼前,她的手緊緊握起,她說:“阿銘,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寧慕汐的骸骨散落荒野,也不願入這皇陵。”
夜銘點點頭,他明白霧汐所有的痛,也明白她所有的無奈。
他說:“阿霧,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找到那個陷害寧府的黑衣人,一定會還寧府清白。”
霧汐沒有說話,或許那一刻,她自己也在暗下決心。她轉過身,想要離開。可就在這時,他看到皇陵不遠處,一匹駿馬疾馳而來,卻又遠遠停下。
霧汐神色一僵,這個人,竟然是南宮諾!
夜銘顯然也看見了,他疑惑地脫口而出:“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和靖王彼此仇恨,沒有理由會出現在這裏。”
霧汐的眼睛裏也露出一抹疑慮,諾,為什麽,為什麽你也會來?難道,你身上也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麽?
夜銘問:“要不要去見他?”
霧汐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南宮諾深夜獨自前來,必定不想第二人知道他來了這裏,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戳破?更何況,她也不想讓南宮諾知道她來過這裏。
她輕輕歎息,說:“直接回宣王府吧。”
夜色中,靖王府顯得如此安靜,這是一種帶著些許沉痛和淒冷的安靜。一如半年前,寧慕汐跳下懸崖之後。園子裏沒有人走動,就連那白色的燈籠,也隻是輕輕搖晃著燈光,不敢過於張揚。
就在這樣的安靜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一道幽冷的風,在靖王府的空中一閃而過,很快,幾起幾落,這白色身影便毫無阻礙地進入了靖王府的東側的汐園。
過去的幾日,汐園是寧慕汐的靈堂,如今,她的骸骨已經葬入皇陵,可據說那件隨著骸骨一起被找到的貼身中衣,南宮炙不允許任何人觸碰,也更不允許陪她入葬。他把這當成了畢生的痛,更當成了畢生的念想,用絕好的花梨木匣子裝著,保存在這汐園之中。
而現在,這道身影就站在木匣子跟前。燭光映出了一張俊逸如仙的臉,也映出了那眸色深處不可言喻的痛苦與糾結。他,竟然是南宮諾。
多年來,他第一次以這種方式潛入靖王府,隻為了親眼看一看那件繡著桃花的中衣。他想要知道,寧慕汐,究竟是不是自己一直在尋找著的人。
他暗暗握了握拳,手心竟然冒出了細汗。南宮諾,你竟也有緊張的時候?
許久,他抬起手來,將那木匣子打開。匣子中,果然是一件已經殘缺了的綢緞中衣。他稍稍遲疑了雙手,然後才緩緩地將那衣裳的一角掀開。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枝粉色的桃花——含苞欲放的花朵,美而不嬌的花瓣,柔而不弱的花枝……
南宮諾的目光凝固了,他的心更是停止了跳動!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枝桃花,和他絲絹上的一枝,無論是形態還是針腳,都是一模一樣!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那桃花上撫摸,時光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如陽光一般突然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小女孩,用稚嫩的聲音給他安慰,給他鼓勵,讓他明白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就像一個精靈,讓他痛苦幹涸的心靈突然燃起希望、凝聚力量。
如今,他做到了,他不再流淚,不再是一個弱者。他讓自己變強,總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親口告訴她,他做到了!這麽多年的找尋,這麽多年的期待,這麽多年的寄托,可事到如今上蒼給他的,竟然是如此殘忍的真相!
寧慕汐,真的是你!
為什麽,為什麽命運要跟他開這樣的玩笑!為什麽讓她出現在他的生命中,最終卻是靖王的靖王妃!為什麽她不能再等等,為什麽要跳下懸崖自毀生命……
他雙目猩紅,緊咬牙關,“嘭”的一聲將那木匣子合上,此時此刻,就連那木匣子發出的聲音,也似乎隱忍著一種徹骨的痛苦。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隨即是劍雙的聲音:“王爺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回來了,稍後再派幾個人過去,別出了差錯才好。”
竹一擔憂問道:“王爺該不會不回來了吧,他看起來真的很痛苦,如果他要長期守在皇陵,我們又該如何?”
劍雙冷冷一笑:“不會。我想經曆了這件事,王爺會比之前更加清醒。他應該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聲音越來越近,南宮諾卻依舊如同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原以為南宮諾的行跡就要被劍雙和竹一發現,不想就在這時,舒莨的身影飛速閃過,在緊要關頭帶走了南宮諾。
靖王府,依舊和之前一樣安靜。
而宣王府內,南宮諾聲音沙啞地問:“舒莨,你相信嗎?寧慕汐,竟然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那個送了本王絲絹的人。”
舒莨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垂著頭。
南宮諾冷冷地笑了,他喃喃自語:“一定是錯了,她怎麽可能會是寧慕汐,怎麽可能會是那個愛了南宮炙八年的女子,一定是錯了……”
舒莨歎了口氣,然後才有些遲疑地從腰間取下一幅畫卷。他說:“這是你讓我去找的東西——寧慕汐小時候的畫像。”
南宮諾麵色一白,打開畫像,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舒莨道:“有些事情,我們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了,可有些問題,必須找到答案。”
說完,他“嘩”地一下抖開畫卷--燈光中,畫卷裏,六七歲的小女孩身穿粉色衣裙,清澈的雙眸,櫻紅的小嘴,絢爛若花的笑容……
“寧慕汐?”南宮諾心痛而艱難地問。
舒莨點點頭,回答:“是,她就是寧慕汐。”
南宮諾感到心弦一震,隨即是刀絞般的疼痛,他淒冷而笑:“為什麽是她,為什麽?我以為找到她我會心安,可是現在,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心安了……”
舒莨心疼地看著南宮諾,他道:“這並不是你的錯,你又何必……”
“我沒有錯嗎?”南宮諾苦澀搖頭,“如果當初……”
“殿下!”舒莨打斷了南宮諾的話,沉聲道:“隔牆有耳!有些事情,還是永遠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南宮諾暗暗凝眸,隨即伸出手將舒莨手中的畫卷接了過來,平平整整地放在桌案上。
曾經,他恨南宮炙,所以也恨與南宮炙有關的所有人,包括寧慕汐!在他的封王大典上,他遠遠看見她輕紗蒙麵站在南宮炙的身邊,他隻是嘴角上揚,冷然嘲諷一笑。
他怎麽會想到,她,就是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
如果他早知道了,寧府的下場會不會好一點?她的結局會不會好一點?如果他早一點找到她,告訴她自己從未忘過她,一直感激她,她會不會還像當初那樣,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隻是,她死了,一切都不會再有答案。留在他心裏的,永遠是負罪與遺憾。
快要到淩晨時分,舒莨才離開宣王府,而南宮諾,也回到了臥房。
臥房內,一盞燈還在亮著,而霧汐,竟然還沒有上床。她伏在桌上,一本翻開的書還來不及合上。南宮諾心中一暖,阿霧,你總是這樣等著本王,可你知道嗎?本王曾經犯下的錯……
他走過去,無比憐惜地將她橫腰抱起。對寧慕汐,他有的是感激和愧疚;對霧汐,他有的是全心全意的愛,此生不渝。
當他將她抱起,親吻她如凝脂般無暇的肌膚,她醒了。睡眼惺忪,卻還是因為看見他而露出一抹嬌羞。
“諾……”她糯軟地喚他。
“嗯。”他將她放在床上,緊緊地從後麵將她擁住,他說:“以後就算要等我,也不要坐在那裏吹冷風,你知道,如果你病了,本王會比你更難受。”
她點點頭,說:“好。”
他握著她的雙手,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溫暖,許久,他才道:“我回來得這樣晚,你沒有什麽要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