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屍骨入皇陵
舒莨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臉上浮起一絲擔憂,可那擔憂的背後,又隱藏著些許自責。
寧慕汐,寧氏最後的一條血脈,真的就這樣沒有了。
宣王府內熱鬧一片,緋月正安排眾人準備晚宴,而莫元則在前廳,接收帝都名流送來的賀禮。昔日的宣王府,往來的多半是風雅公子,如今卻多了一些朝中要員。看來南宮諾這次北征,當真是震動了朝野上下的心。
在宣王府的正東邊,一座嶄新的樓閣屹立著,與昔日的碧瀚樓一模一樣。一花一草,一磚一瓦,都是按照原來的樣子。就連房間裏的擺設,也是一模一樣。獨獨不同的是樓前的一條小溪,清澈見底,流水悠悠。
霧汐現在就站在這條小溪邊,看著這溪水靜靜出神。她曾經告訴過南宮諾,最愛汀蘭水榭的流水之聲。想不到重建碧瀚樓,他便命人引來流水,繞著碧瀚樓整整一圈,讓她即便是搬來了碧瀚樓,也仍舊可以聽到愛聽的流水之聲。
她的臉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南宮諾,這個孤傲漠然的男人,卻總能為她想得麵麵俱到。
“阿霧。”夜色中,想起這樣清朗而又熟悉的聲音。
霧汐轉過身去,看見微微的燈光中夜銘一身玄色衣袍,迎風而立。他站在那裏,目光是這樣的溫暖而又讓人心安。
“阿銘。”霧汐感到一種莫名的感動,這個清俊少年,總是能讓他感動。她走過去,站在他麵前,說:“我一直在等你,我原以為回到帝都就可以看到你,想不到你現在才來。”
夜銘輕輕一笑,那笑容,依舊如同初見時那樣幹淨純粹。他說:“不論我來得早晚,不論我是否在你身邊,我都一直在守護你。知道你沒事,便是我最大的幸福。”
說完,他習慣性地撩起霧汐臉側的發絲,當他看見那原本有著梅花印的眉眼末梢,如今變得幹淨無瑕,他眸色一滯,仿佛不敢相信地問:“你的梅花蠱……”
霧汐握住了夜銘的手,眼睛有些濕潤地看著他,告訴他:“阿銘,我已經好了,再也不用受梅花蠱的折磨了。阿銘,你替我高興嗎?”
夜銘用力地點頭,高興,他當然高興!沒有人能想到,為了這可惡的梅花蠱,他日夜懸心,每到十五,他甚至比霧汐還要痛苦。最近這幾個月,沒有了辜無情的解藥,他看著霧汐飽受煎熬,看著她生不如死,他的心早已碎了千百次。
他伸出手,將霧汐攬入懷中。他說:“阿霧,我就知道,終究會有這一日!”
霧汐靜靜地任他抱著,甚至還伸出手也抱了抱夜銘。這個男子,是她這一世唯一的親人,是她再世為人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關心她並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她輕輕地說:“阿銘,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替我自己,也替你的霧汐……”
夜銘的背脊一僵:替她自己……
“阿霧……”他鬆開了她,目光心疼,卻欲言又止。
“嗯?”霧汐抬起頭,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夜銘,很少如此遲疑和吞吐。
夜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鼓起了勇氣才終於說道:“阿霧,你可知道,數日之前,暗影樓的人在斷崖之下,找到了一具骸骨。”
霧汐的臉色驟然一白,斷崖之下,難道……
她抬起眸,幽幽問:“是寧慕汐的嗎?”
夜銘點點頭,當他看見霧汐身子一晃,他急忙伸出手想要去扶住她,可她倔強地製止,她不允許自己脆弱,寧慕汐早已經死了,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如今,她還有什麽不能承受呢?
她有些淒楚地一笑,說:“遲早是要找到的,我沒事。”
她說沒事,可夜銘知道她的心裏一定是痛苦的。有誰可以想象,一個人,親耳聽見別人找到自己的屍骨?
霧汐輕輕地閉上眼眸,她並不是為了自己的死而難過,隻是她又一次想起了自己跳下懸崖時的情景,想起了她穿著喜袍卻親眼看見自己的家人慘死刀下。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寧慕汐,可那具骸骨,卻是她那一世留下來的唯一憑證。證明她曾經以寧慕汐的身份活過十八年,證明她曾經為了一個人癡傻了八年。
夜銘說:“阿霧,我知道你難受。不管怎樣,那畢竟是你的過去。如果你想去看一看,我可以陪你。今天是寧慕汐的屍骨入皇陵的日子,現在去,應該還來得及。”
霧汐沒有抬眸,她幽幽問:“有意義嗎?”
夜銘道:“當然有意義!隻有你親眼看見寧慕汐的屍骨被送進皇陵,你才會更深切地感受到你已經不再是寧慕汐,如今的你,是另外一個人,要活另一種人生。”
霧汐握緊了雙拳,沉默許久,她終於道:“好。”
夜銘點點頭,再一次握住了霧汐的手,與她同時騰空而起,穿過了濃濃夜色,直奔帝都郊外的皇陵。
天鳳朝的皇陵就在帝都郊外的一處山坡之下,這裏三麵環山,居高臨下,視野空闊。而這皇陵,更是天鳳皇族的陵寢。霧汐和夜銘就站在皇陵不遠處的山坡上,在這裏,可以將皇陵的一切盡收眼底,趁著夜色與那皇陵之外的火把,可以將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此時此刻,皇陵之外一片肅穆,哀樂聲中,帝都眾多官宦親自前來吊唁送行,素旗飄揚,漫天的紙錢如同秋日裏落不盡的黃葉。昔日寧氏一族慘死,南宮壽下令任何人不得為其收屍,如今,寧慕汐身為罪臣之後,卻有如此多的達官名流前來送喪,甚至還能葬入皇陵,當真是一種嘲諷。
夜銘仿佛看出了霧汐的心思,他道:“前幾日,皇上親自下了道聖旨,寧慕汐雖然是罪臣之後,卻因為身份是靖王妃,所以一切遵從王妃儀製入葬,並且昭告朝野,任何人不得對此事有非議,否則斬立決。”
寧慕汐冷哼一聲,道:“一切,都隻是因為寧慕汐是靖王妃,因為靖王南宮炙的身份尊貴又得皇寵。既然他在南宮壽的心裏如此重要,為何當初……”
“你仍在怨他當初沒有替寧府求情?”夜銘問。
霧汐自嘲一笑,道:“是我癡心妄想了。時至今日,我竟還在傻傻地執念於這些。”
她十指緊握,抬眸看向了那皇陵正前央,在那裏,一副厚實的棺木穩穩安放,南宮炙穿著一身素衣,如同失了靈魂的鬼魅一般,就那樣空洞地站在棺木邊。
這幾日,他是怎麽過來的?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當一個人所有的希望都灰飛煙滅,所有對未來的憧憬都不複存在,大概就是他現在這個樣子吧。
夜銘說:“他看起來很痛苦,阿霧,或許他對寧慕汐,還是愛著的吧。”
“愛?”霧汐冷冷一笑,“曾經的八年,我也以為他是愛著的。可是一個人如果真的愛另一個人,怎麽可能親手下令斬殺她的全族?”
夜銘微微凝思,道:“如果當初不是他奉旨斬殺,換成另外一個人,寧氏還是一樣難逃一死。”
霧汐沒有說話,她隻是緊要雙唇,隱忍所有的痛苦。
夜銘歎了一口氣,道:“有一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問你。你是恨南宮炙斬殺了寧氏,還是恨他背叛了你們的愛情?”
霧汐微微一怔,或許,她從未如此深究。夜銘說得對,即便那一夜南宮炙沒有去,還會有另外的人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論如何,寧氏叛國投敵的罪名定了,結局就隻有一個,死!
那麽,她是恨他的背叛嗎?恨一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竟如此狠心,下得去手親手斬殺她的親人?
或許吧……
她沉默許久,對夜銘道:“阿銘,不論過去發生過什麽,也不論我為何會走到現在,過去的就是過去了。現在的我,隻想要找出陷害寧氏的真凶,然後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你想平淡?”夜銘似乎有些驚訝,“你選擇了南宮諾,還能平淡嗎?”
“最起碼,不會有背叛。”霧汐回答,那般充滿信心。現在的她,已經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給了那個人。她說過,她要相信。
夜銘歎了口氣,無論霧汐選擇什麽,他都會給她所有的支持。
他說:“尋找黑衣人的事情我一直在做,這件事情猶如大海撈針,急不得,需要耐心等。”
霧汐點點頭,道:“我知道,茫茫人海之中要找到一個手臂上有七星鏢疤痕的男子,談何容易。”
“或許,我們還可以嚐試一下別的途徑。”夜銘蹙眉說道。
“別的途徑?”霧汐抬起眸,問:“你有什麽想法嗎?”
夜銘看向遠處的皇陵,緩緩說道:“之前聽你說過,當初寧氏一族被下令斬殺,皇上曾經昭告天下,任何人不得為其收屍。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麽人,冒著被殺頭的危險,最終為寧氏收了屍?”
“你的意思是……”霧汐似乎有些不解,或者是,她不願這樣想。
夜銘卻道:“這個為寧氏一族收屍的人,要麽是寧丞相的至交好友,要麽就是別有用心之人。可據我所知,寧丞相被殺之後,所有朝中官員都被人監視,無人有機會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