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位姑娘好眼熟
馬車平緩地行駛在帝都的街道上,外麵人聲嘈雜,車內鴉雀無聲。南宮諾慵懶地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霧汐則是坐在窗邊,雙手捧著那個裝有苦蓉花的錦盒,目光悠遠地看著窗外,打量著這個曾經如此熟悉的帝都。
回憶再一次如同潮水一般地侵襲而來,讓她措手不及。
曾幾何時,桃花雨中,那個舞劍的冷漠少年,說要送她十裏桃花,說要三生三世不離棄。
曾幾何時,那個人拿著一枚禦賜的玉扳指,讓她親手在扳指上刻下她的名字,說汐兒,你僅屬本王一人!
曾幾何時,他親手為她烙上梅花印,說本王的所有都屬於你,權勢、地位、一切的一切……
可頃刻間,那張英俊的麵容卻化作惡魔,寧府十八口人的鮮血,每一滴都灼痛了她的眼!
眼睛裏突然間酸澀起來,她急忙轉身,卻猛地對上了南宮諾那雙審度的雙眸。他笑問:“帝都的景致如何?”
她點點頭,說:“很好。”
“是麽?”他笑容不減,可是眸光中卻多了一抹複雜,“相信等你到了靖王府,一定會覺得景致更好。”
霧汐身子一僵,抬起眸問:“你說什麽?靖王府?”
南宮諾眯起眼睛不解地看著她,突然邪魅一笑,“怎麽,聽到我說要去靖王府,很開心嗎?”
霧汐終於聽清楚,南宮諾現在要去的地方,正是靖王府!
頃刻間,她全身冰涼,縱然如今的她已經是另一個人另一個身份,可是她卻仍沒有勇氣麵對那個地方,更沒有勇氣麵對那個人!
“王爺,我……我身體有些不適,能否先讓我回府?”霧汐的聲音一改平日裏的從容,有些顫抖不穩。
南宮諾似乎有些意外,方才的她一直就是若有所思,可突然間竟如此麵色蒼白。她此時的顫抖,讓他毫不猶豫地聯想到了昨夜,當他吻她的時候,她亦是如此。
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不過他卻沒有露出絲毫。他大手一揮,將她那冰冷的身體攬入懷中,糯軟地在她耳邊輕語:“既然不適,本王更不會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府了。”
他的體溫透過錦袍緩緩傳遞過來,霧汐想要推開,可是他卻抱得那樣緊。直到馬車終於停下,駕車人在外麵說:“王爺,靖王府到了。”
他這才稍稍鬆開她,低下頭,見她臉色依舊慘白,卻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溫潤一笑,道:“要本王抱你下車嗎?”
她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他要她下去,她又怎能違逆?縱然心中苦痛,縱然擔心再多,她此時也隻能下車。
拿起錦盒,霧汐打開車門,默默無語地向外走去。
這座她曾經來過無數次的府邸,這座一個月前還張燈結彩迎娶她進門的府邸,此時此刻,當她再次站在它的大門前,卻隻感覺恍若隔世。不,真的已經是隔世了。
南宮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的身邊,他輕音清雅,說:“本王沒有騙你吧?靖王府的景致,是否更好?”
說罷,他輕輕一笑,長腿一邁,已經踏上石階向大門走去。
霧汐駐足良久,終於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
走進王府才發現,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這裏似乎一切如舊。隻是少了一絲喜氣,少了一份熱鬧。整座王府,仆從也好、婢女也好,無人敢大聲說話,更無人敢綻放笑容。
南宮諾跟著引路的仆從,一路步履悠閑,神態自若。
而霧汐,則是始終低垂著頭,腳步匆匆。他人看起來,不過就是一個膽小怯弱的小婢女,沒見過什麽大世麵。可卻沒有人知道,她隻是不願讓人看見她的容顏。
雖然有梅花印,可是這張臉卻有那一世的影子,她不願在拿到文昌錦繡圖之前,再生事端。
到了正廳,仆從躬身道:“宣王殿下請先用茶,小的這就去通傳。”
南宮諾點點頭,隨即動作瀟灑地坐在了椅子上,自顧自地品起茶來,喝了兩口,他淡淡地掃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霧汐,問道:“你好點了嗎?要不要坐下來?”
“奴婢不敢。”霧汐回答。
當她想要與他劃清界限,亦或是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裏的時候,她會以“奴婢”自稱,南宮諾笑了笑,道:“霧汐,你知道你今天很不一樣嗎?”
霧汐怔了怔,隨即蒼白而又無力地解釋道:“我身體不適……”
南宮諾繼續飲茶,不再追問。
這時候,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現在大廳,霧汐突然眼前一陣眩暈,連忙垂下了頭。
隻是,來人卻並非南宮炙,而是暗影樓的劍雙。他對南宮諾行了一禮,道:“劍雙參見宣王殿下。”
“免禮!”南宮諾抬抬手,視線中,隻有劍雙一個人。看來,他那王弟南宮炙,是不準備見他了。想到這裏,南宮諾的唇角微微上揚,輕描淡寫地問道:“怎麽沒看見靖王?難道他不想見見我這王兄麽?”
劍雙道:“宣王殿下恕罪。我家王爺腿傷未愈,行走不便,因此不能會客。”
這劍雙雖然言語恭順,可是一字一句都是那樣堅定不決。按常理,南宮諾乃是嫡長子,無論出身還是位分都比南宮炙要高,可是這靖王府似乎並未將他放在眼裏!
換作他人若遭此冷遇,想必一定會怒火中燒,然而南宮諾卻絲毫不在意,臉上仍舊帶著笑意,對劍雙道:“本王正是聽聞靖王腿傷未愈,今日才特意帶來苦蓉花,贈與靖王入藥。”
“苦蓉花?”劍雙聞言立刻麵露喜色,驚道:“王爺所說的,難道就是傳聞中那治療骨傷的奇藥,苦蓉花嗎?”
“正是!”南宮諾點頭一笑。
劍雙連忙行禮,歡喜道:“這苦蓉花千金難尋,想不到王爺竟肯忍痛割愛,劍雙代我家王爺先行謝過。”
南宮諾優雅地轉身,從霧汐手中取來了錦盒,放在了劍雙的手上,笑道:“本王平日裏隻喜歡和文人雅士打交道,因此也極少受傷,這苦蓉花放在我府中也是浪費。”
“多謝宣王。”劍雙接過了錦盒,隱隱歎了一口氣,道:“不瞞宣王,我家王爺那一日跳下萬丈懸崖,摔傷了腿骨,已經一個月有餘,傷勢卻絲毫不見起色。唉,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心中真是著急萬分。”
南宮諾一臉理解,道:“有了苦蓉花,相信靖王的腿傷很快就會好的。”
劍雙點了點頭,這時候,他的目光突然瞥見了站在一旁的霧汐,她雖低垂著頭,可是卻隱隱有種熟悉之感。
他緩緩道:“這位姑娘好眼熟,不知之前是否見過?”
霧汐身形一晃,一時間竟連回話的勇氣也沒有。
劍雙見狀,便要上前,誰知南宮諾身形一閃,一隻手迅捷地抓住了劍雙的手臂,笑道:“她隻是本王府中的一名婢女,你怕是錯認了。”
劍雙暗暗皺眉,這南宮諾神色從容,可那手指尖的力道卻非常人能及!或許這位宣王殿下,並非傳聞那樣,隻好風花雪月、吟詩作賦。
思及此,劍雙後退一步,道:“這位姑娘的樣貌頗似……”他停頓片刻,又瞥了一眼霧汐的側影,終究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拱拱手,對南宮諾道:“請王爺海涵,恕在下方才無禮。”
南宮諾不動聲色,指了指錦盒,道:“這苦蓉花黃昏時服用藥效更好,不如你現在就去為靖王準備,天色已晚,本王也要告辭了。”
“也好,那劍雙就在此恭送宣王。”說罷,他對著外麵喊了一聲:“來人,送宣王殿下。”
話音落下,一名婢女走了進來,“宣王殿下,請!”
南宮諾微微一笑,意蘊深長地看了霧汐一眼,緩步向外走去。
馬車終於緩緩地駛離了靖王府。
霧汐坐在窗邊,臉色已經平靜,可是袖中的雙手卻仍然緊緊相扣,指節生疼。此時此刻,就算她沒有看南宮諾,也分明能感覺到身側那兩道揣摩的目光。
南宮諾看出了什麽?又看出了多少?
如果今天站在她麵前的不是劍雙,而是南宮炙,她又會怎樣?
她的心隱隱作痛。暗恨自己終究還是不夠強大,終究還是無法做到相見如陌路。
“你好些了嗎?”南宮諾驀然開口,聲音中竟沒有半分責備與審問,好像他真的相信她隻是身子不適。
霧汐抬起眸,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以他的睿智,他不可能不疑心,可他竟然一句也不問。心中原本準備好的借口與理由,一時間竟顯得那樣尷尬與多餘。
她微微一頓,道:“我方才……”
他不待她說完,便十分自然地一笑,目光溫潤地看著她,說:“你不必解釋,本王知道,你是在害怕。”
霧汐的神情瞬間一凝,似乎沒有料到他會這樣直接地說出她的心事。然而還來不及她細想,他便拍拍她的手,悠悠道:“一個月前,靖王爺在大婚之夜親手誅殺了靖王妃滿門,一夜之間,十八條人命魂斷刀下,鮮血流了一地。如今整個帝都的百姓,隻要談起靖王,無不心生畏懼,神色劇變。想必你也是因為這個,才會如此懼怕靖王府。”
她定定地看著他,卻看不出任何的虛假與試探,那雙深邃的雙眸是那樣的平靜淡然。於是她點點頭,說:“王爺果然心思敏銳。我是前兩日偶然在府中聽人說起靖王之事,心有餘悸。”
南宮諾笑了笑,道:“其實也不必害怕,靖王未必如人們所說的那樣冷血暴戾。”
“是麽?”霧汐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