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平陽郡主

  秦放目光一動,不善的看著她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鬆手。」


  平陽乖乖鬆手,蔫頭耷腦的,剛才來時的精神頭,現在完全都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看她要死不活的德行,秦放眼皮子一翻,「你到底又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了,惹得他現在要把你當死刑犯一樣關起來。」


  平陽嘴角一抽,對於秦放現在還要落井下石的毒舌實在是感到心塞,略有躲閃的避開秦放投來的目光,「沒……沒什麼。」


  秦放一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有一點要打算追問下去的興緻,繼續事不關己悠閑自得的喝起了自己手裡的香茗。


  平陽見他半點不為自己操心的樣子,這求也求了,鬧也鬧了,還是半點不頂用,真是有些心有戚戚焉了,索性懶懶的癱坐在了椅子上,表情又恢復了正經狀態,只是面有疲憊之色,手指揉起了眉心,「小放,真的不肯幫姐姐這一次么……本來姐姐還打算,你若是肯幫姐姐這一次,姐姐就會把家裡祖傳那顆祖瑪黑珍珠送你,就當是先給你未來王妃的賀禮了,做彩禮給女方,那也是臉上有光的寶貝……。」


  秦放品茶的動作一頓,眼裡意興闌珊的眸子攸的一亮,扭頭看向平陽,「就是老爺子以前經常掛在嘴上的那顆包治百病延年益壽十年的黑珍珠?」


  平陽點了點頭,「我爹是這樣說的,據說這祖瑪黑珍珠還是晉國邊境被流竄的突厥侵擾時,我爹為晉國出手解決了突厥,所以晉國皇帝為了感謝我爹的仗義援手,便把他們晉國被稱之國之聖水的滄海中,三百年才出三顆的祖瑪黑珍珠,就這麼賞賜給了我爹一顆。」


  秦放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牽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這樣珍貴的東西,就如此輕易的賞給了老爺子這個不過隨手解決了突厥的多管閑事之人,真的只是因為感激?呵,十年的壽命,那不知是多少江湖高手,多少權貴之人想要得到的。只怕是他們晉國為之賣命了幾輩人的肱骨大將,連這黑珍珠的樣子都還沒有那個幸運見過吧。」


  「那是當然,要不然,那些人怕是早就沒命能看到迄今為止的太陽了吧?」平陽也跟著笑了起來,眼裡驀然閃動起了一種狡黠的光,「說來晉國皇帝這份感激之禮還真是厲害,把我們公孫一家,害的差點就要就此在大溱銷聲匿跡了。」


  「晉國皇帝這招人云亦云確實厲害,知道我父皇是個多心的,就用這樣一顆小小的珠子,成功的成了挑撥父皇和老爺子之間的君臣關係,要不是老爺子有點腦子,只怕你們公孫一脈何止是銷聲匿跡,只怕幾輩子人積攢下來的一族英明,從此也要遺臭萬年了。」談及此事,秦放面上十分的嚴肅,甚至還有一些后怕的成分在其中。


  「是啊……。」平陽也是心有餘悸的忍不住唏噓感慨,那時她也已經是記事的年紀。


  其實,不像他們這樣當過兵做過將的人是不會知道的,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講,最可怕的永遠都不是戰場上時刻的在和死神在擦肩而過,在做著抗爭,也不是他們在外拋頭顱灑熱血,而朝堂之上卻偏偏還有奸佞賊臣卻在玩著怎麼坑害自己的陰謀詭計——


  他們最在乎的,是自己熱血換來的功勛和榮耀,是家族幾輩人用性命換來的一代代青史!


  這是他們最寶貴的東西,是旁人不可玷污的凈土,而倘若連這都守候不住,他們恐怕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門外的長廊上,有人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管家看來傷勢頗重,我那有上好的金風玉露,如果管家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嘗試一用。」


  這道聲音聽起來彬彬有禮,談吐有節有度,還很平易近人,絲毫都沒有摻雜對人的高低貴賤之分,對對方的態度語氣,就好像是在對一個至交多年的老友。


  「司馬官人實在是客氣,只是老朽一個身份低微的下人,金風玉露卻是千金難求的名葯,配老朽……實在是頗為浪費。」


  這道聲音有些蒼老,語氣里還有些無力虛弱的感覺,聽起來似乎不是病了,就是傷了,字句上是把自己位置擺的很低,但說話的態度里,卻還是不卑不亢的。


  那彬彬有禮的聲音又再次響起,伴隨著爽朗的笑聲,「哈哈,管家說的這是哪裡話!都說士農工商,人分三六九等,若要真說身份低微,那我司馬流雲才是那個身份最低的不是?」


  那蒼老的聲音略亂慌亂,「司馬官人別誤會,老奴可沒有那個意思,老奴只是……。」


  但聽一聲輕微拍肩聲,彬彬有禮的男子聲音又是一陣朗笑,「好了好了,若不是看不起我司馬流雲這個最低等人,那就收下金風玉露吧丁管家。何況,我和你們家王爺,還是好朋友呢,怎麼說你都是溱王的長輩,這點小意思,也就當是我司馬一點敬重之心吧——」


  堂內的秦放和平陽相繼無語的將外面兩人的談話一一收盡耳中,而後,兩人又相繼面面相覷一番,最後,秦放是好笑起來,平陽則是苦笑。


  「真不愧是站在商界最頂峰的司馬公子,三言兩語輕而易舉就賄賂了本王的管家,當真是厲害。」又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湯,因為已經有些涼了,味道不怎麼好了,秦放這才眉尖輕蹙一下,將茶杯索性擱置回了案几上,似笑非笑的轉過頭,看著大敞著的朱漆大門外,「不過上回是看著你的面子去了一趟郡主府,明明是鬧得不歡而散,你這好夫君居然從嘴裡竟說出了和我已成了至交好友,我還真是有些受寵若驚呢。」


  平陽扯了扯嘴皮子,有種不屑的情緒流瀉,「他就是這樣虛偽的偽君子,事事都在算計,嘴裡句句都是別有用意,十句話總是十句都是假的。呵,別說你不過只是同他鬧得有些不好看而已,就算你昨天是他深仇大恨的宿敵,今天他還照樣能和你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只要你,還有值得他可以利用壓榨的價值。」


  「唷,把他說的這樣一無是處,那你還時刻惦記著,擱在心裡頭作甚,不如索性不要了也罷。」秦放斜睨平陽,目光帶著些揶揄味道,「你公孫若萼,難道還怕沒有男人要了?」


  平陽郡主扯了扯嘴角,笑容略帶自嘲,垂下眸子,沒有與秦放斜過來視線的相對,也沒有再說話,選擇了沉默。


  她的沉默就已經默認了很多的東西,秦放是知道的,這種心情他如今也是一樣的,怎麼都不想放手的感覺。


  「好了,在幫你這最後一次。」默了默,不等平陽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做出反應,他的手就在案幾下的桌角位置一按,雖然看不見,但隨後就有輕微的機括聲響起。


  當機括聲響起的同時,平陽郡主座下的那把紫檀木的雕花太師椅的下方忽然出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洞,沒等平陽回過神來,她整個人連同那把太師椅,就一同直直的跌進了那四四方方黑黝黝的大洞之中。


  待她掉下去之後,那個四方大洞很快就沒了蹤影,仍舊還是光滑的青石板地面,沒有半分的痕迹。


  秦放施施然收回那隻按動機關的手,屈起了手指,撣了撣衣袖,「司馬大官人蒞臨我溱王府,可真是令溱王府,蓬蓽生輝呢。」


  說話間,目光的已經看向了大堂門口,剛好到了那處的高大男子。


  司馬流雲很有禮節的先對秦放施了一禮,然後才對秦放友好微笑,「溱王客氣,理當說是我司馬流雲能入溱王府,是我司馬流雲的有幸才是。」


  「本王如今不過就是個賦閑在家的挂名王爺,沒權沒勢的,司馬大官人實在是高看本王了。」噙著意味不明的笑客套一句,秦放的視線就轉到了後面跟上來的丁管家,老人家就是個閑不住的,昨兒個還在躺著,今天就非得要起來了,而今就算下了榻,手上也得撐著拐杖走路,「丁叔,讓您多休息幾天就是不聽,要是扯到了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可怎麼了得?」


  不待丁管家辯駁,秦放臉色一正,一個王爺的威嚴瞬間就顯露了出來,「下去吩咐讓人給司馬官人泡杯碧螺春來,你就去好好歇著了吧。」


  語氣帶著明顯的強硬和不容置喙。


  丁管家有些不樂意還帶著三分懇切的望著自家王爺,但是最終被自家王爺毫不退讓的眼神打敗,再者這裡有客,還是與自家王爺有著不一般糾葛的貴客——


  他老人家想著也不方便繼續在這給自家王爺礙手礙腳,於是,最後只好妥協,有氣無力的應著是,又不放心的瞥了一眼已經踱步走進堂內的司馬流雲的高大背影,才一瘸一拐的離開。


  司馬流雲不愧是有禮有度有涵養的商客,進得大堂之後,半點不像他那位髮妻那般大大咧咧的徑直就往堂內的主位上坐,而是挑了秦放主位下手的客位優雅落座,給足了秦放這個王府主子的面子。


  不過,秦放對司馬流雲的客氣舉動,半點也不感激,甚至一點旁的情緒也沒有,後背往椅背上懶懶一靠,開始自顧自的把玩起了自己左手食指上的那枚青銅鬼面指環,低垂眉目的,一個視線都沒有給司馬流雲,算是把一個不將來客放在眼裡的王府主人形象,演繹的非常到位。


  「敢問司馬大官人今日前來我溱王府,有何貴幹。」秦放的聲音很散漫,喜怒莫辯。


  其實這個目的,司馬早在門外的時候,就曾用話套過王府看門護衛,這要套別人的話,自己總得說些真話,所以,他可是剛才在溱王府門外,把一個焦心尋找愛妻的好丈夫形象,可謂是詮釋到了淋漓盡致。


  所以那當護衛把話帶給傳閱小兵時,小兵也是言簡意賅直截了當的在傳話給秦放和平陽郡主的時候就說了,司馬流雲的來意就是為了把自己貪玩鬧彆扭的愛妻給帶回去——


  偏偏這會子,秦放卻在這裝無知,來了個心知肚明的廢話問題。


  司馬是個相當精明的生意人,後面事情的發展和情節,早就在他的盤算之中,只是沒有盤算到的是,面前的溱王,卻跟幾天前的那位滿身霸氣蠻橫的溱王完全不同,那日的溱王可謂是真的有一個王爺為之該有的皇家風範,可現在眼前這個……卻更像是個無賴。


  明明應該知道他前來目的,現在卻在這跟他裝無知,還真是……有意思。


  念及此,司馬流雲微微一笑,眼底有一縷精光閃現,視線不經意的掃過秦放旁側的那張案几上,擱置在秦放茶杯另一端的一隻薄胎白瓷杯,卻又快又準的抓住了杯口上,殘留的一抹嫣紅玥兒,「說來也是懺愧,不怕溱王您笑話,司馬在昨晚曾與內人拌嘴了幾句,後來內人負氣離家,雖然內人身有幾套拳腳功夫傍身,但這個世道,總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的。所以……司馬實在是擔憂她的安危,然,本以為能在她經常去的地方找到她,不想,卻處處都沒有她的蹤跡。唉,司馬畢竟是初來乍到於大溱京都,對京都實在是人生地不熟,這般,就更為尋人增加了難度,因聽了溱王殿下您與九門提督有些交情,所以今兒個才特意厚著臉皮……來請溱王您的相助。」


  即便是混跡官場多年,也與不少形形色色之人打過交道,其中也不乏能言善辯的儒士才子,以及同樣能說會道的大小商賈的秦放,此刻也想為司馬流雲這番話拍手稱好。


  這番話,那是句句懇切,字字禮賢下士,甚至顯示他司馬流雲的心胸之豁達,也彰顯的表露無遺——


  而今就算秦放他不出門,也早就知道這幾日,這京都的大街小巷裡,只怕早已將他在郡主府郡主大婚當天所發生的一切,不知變化了多少個花樣在外四處流傳開來,而其中的諸多內容,他就算猜也能猜到,定是說他溱王同郡主舊情復燃云云之類……


  是啊,這樣整個京都都知道的流言非議,作為一個時刻聽風走位的商界頂峰,司馬流雲,怎麼可能會沒有聽說過?何況,那其中的桃色議論之中的主角之一,可是他司馬大官人剛贏取過門的髮妻!

  想來,如果是換做旁的男子,只怕早就已經來他溱王府大鬧特鬧,就算他是溱王,可那又怎樣?被戴了有色帽子這種事情,但凡是個稍微還有點血性,要點尊嚴的男子,都不可能選擇忍氣吞聲。


  可偏偏,他司馬流雲就是這樣的例外,既不像個莽撞的莽夫一樣來溱王府鬧事兒,也沒有像個窩囊廢一樣選擇忍氣吞聲,而是心平氣和的,來所謂的『請求』他溱王的襄助。


  這種氣度,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手段,只怕世間還真是難以找出幾個,也不怪乎他司馬流雲,是這四國之中,天下之大里的——第一商。


  忍住真的想為司馬流雲喝彩一聲的秦放,卻忍不住的笑了,「可本王怎麼記得,本王好像和司馬大官人你……並不相熟吧?本王還真是奇怪的很,司馬大官人身家比一國國庫更富有,有著這樣的身家背景,想必司馬大官人走到哪裡都是金碧輝煌的吧?難道……還怕沒人給你解決么?沒人想與你攀交情套近乎么?何必捨近求遠,來找本王這麼個遠近聞名的不近人情冷酷寡義之人。」


  外界是怎麼形容他溱王的,他這麼些年也早就聽膩了,無外乎就是在說他溱王就是個冷血無情之人,啊當然,這個原則特質,他可一點也不否認。


  司馬流雲眉角一挑,秦放這話分明就是在拒絕他,當然,他可從來就沒指望過秦放會答應,不過秦放這個提議倒真是令他想笑。


  他當然想過要找旁人幫忙,但是他是商人,要做這件事情的前提,那就是先要精打細算一番,而算出來的結果很明顯,他司馬流雲倘若真的去找旁的人幫忙,那可就等於讓那些人和他溱王做對,因為司馬流雲已經肯定,自己那個不聽話的小野貓現在就身在溱王府中,如果找人,那第一時間必然是來溱王府中找——


  而試問,這大溱的普天之下,還有幾個人敢公然和他溱王爭鋒相對?別說進溱王府找人了,只怕大溱里的那些人,連溱王府的大門都不敢進,也不想進吧?


  既然明知道最後終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司馬流云何必還要去多此一舉找旁人,而不是選擇聰明的直接找他溱王呢?

  「溱王殿下說笑了,司馬不過一介商賈,哪裡有那等呼風喚雨的本事?」司馬流雲以退為進,也開始起來玩太極,「不怕殿下笑話,司馬頂多也只能拿著些儘是銅臭味的金銀去請求旁人幫忙,可惜事與願違,司馬不曾想到,您大溱國都之中,盡都是兩袖清風的清明廉政之臣,真真是讓司馬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都是不肯收他司馬流雲送上門的財路的廉臣清官?秦放嘴角抽搐,實在已經無法剋制住,對司馬流雲投去繆贊至極的目光,卻是無話可說了。


  這樣的謊話,恐怕普天之下,還真是只有他司馬流雲才能夠編的出來了,難怪若萼那死丫頭會那樣『褒獎』她這個好夫君的口才,還真是聞名不如聆聽,這簡直就已經到了死的都能被他司馬流雲說活了的頂級段數了好嗎?

  也正是因為他司馬流雲用了這樣的『好話』,才能堵得他秦放啞口無言。


  雖然沒了權勢,但他好歹還是大溱的王爺吧?那身為一個大溱的王爺,他能去反駁司馬這胡說八道的謊言嗎?如果反駁了,那可就是等於在說他們大溱的臣子可不是什麼廉臣清官,都是一群腐敗的大貪官!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甭管大溱裡面的官兒到底是清還是貪,他作為大溱的王爺,都不可能去宣揚自己的國家,是養了一批腐敗蛀蟲的愚蠢之國——


  所以這一局你來我往的言語較量,他秦放確實是輸給了司馬流雲了。


  不過。


  「承蒙司馬大官人看得起,不過很抱歉,本王沒有那個義務,也沒有那個心情襄助你,所以本王……拒絕。」既然客套的迂迴已經落敗,那就已經完全沒有了裝模作樣的必要,秦放一吹自己的指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直截了當的拒絕,一點好語氣都沒給司馬留。


  不過司馬不像秦放這樣變臉跟翻書一樣,還是笑呵呵的,端著的平和的的架子一點也沒有落下,「司馬知道,這實在是過於難為了溱王,所以司馬願意用一件東西,來換取溱王您的相助,不知溱王您,是否要聽聽呢?」


  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陽,都已經快要升到正當空了,儼然,已經快要到晌午了,沒想到一個早晨就這麼白白浪費在了這對煩人的夫妻身上,秦放越發的失了耐心,「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本王很忙。」


  司馬對於秦放的惡劣態度並不生氣,反倒微微的笑容更濃了幾分,甚至,還參雜了一種算計在裡面,「溱王果然貴人事忙,不過……若是讓水玉山莊的人知道,他們最尊貴的莊主一直都被溱王您請在府中做客,溱王您……想必就要更忙的腳不沾地了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秦放眸子一眯,眼神和言語,同等危險的對著司馬流雲。


  當晚,在薄家打鬥的那塊地方,就是一塊普通的棧道,加之那是薄家專門給自家人使用,而薄家人現如今又人丁凋零,可以說,那晚他同自家媳婦兒與那批殺門刺客交戰時,幾乎不會還有旁的人。


  自然,向來神出鬼沒突然現身的皇帝殷王爺,燕夙修,是可以排除在外的。


  既然外人都不可能看到,那就只有一個理由,那批刺客自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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