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情一字
雖然今天仍是粥,不過這粥里卻已經加了很多的東西,小菜里雖然不辣不油,但還是味道重了一些,總之,對於她這個向來吃得比較重口的人來講,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也是因此,她胃口大開,連理會某人的心思都沒有了,只開始專註於自己面前的吃食,不至於吃相難看的風捲殘雲,但也不是十分的優雅好看。
秦放見自家媳婦兒索性都不理會自己了,也是索然無味的乾脆胳膊肘撐在桌面上,手掌托著腮,乾脆安靜的看她吃東西。
沒想到看著看著,卻是入了迷……
喜歡一個人是很奇怪和複雜矛盾的情緒,它可以讓一切發生在自己喜歡那個人身上的不美好的東西,全都在瞬間變得特別的美好。
譬如現在吃相併不好看的水玉,在此時秦放的眼裡,卻是好看的不行,比觀什麼花兒,賞什麼景兒之類的,還要具有觀賞意義,看的他都一眨不眨,心旌神搖。
本來水玉是沒有再想理會他搭理他的,甚至都差點快忘了這個人還杵在這兒,可問題是這人干出的這些事兒,分明都是時刻都在提醒著自己的存在,試問,她能那麼輕易的把他當空氣嗎?
這被人虎視眈眈的盯著用膳足足快的一刻鐘的時辰了,水玉再怎麼輕快的用膳心情,也被很快的攪和沒了。
「溱王,看別人吃飯很有意思嗎?」深吸一口氣,水玉冷眼瞪著對面的某人。
某人乖乖點頭,「挺有意思的。」
以前是他沒發現,還是沒時間去發現,他家媳婦兒用飯的樣子太有趣兒了,時而優雅時而霸氣時而小孩子脾氣……簡直精彩的不要不要的,好么?
「……。」無語一陣后,水玉暗罵一聲變.態,然後把筷子一甩,走人。
瞧著自家媳婦兒又被自己氣走了的背影,秦放實在是很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
你說,做人怎麼就這麼難呢,嗯?
說假話說你虛偽,說真話說你有病,說半真半假,你又是居心不良……唉!
夫復難為吶——
回了內室沒有旁的事情可做,水玉只有靠睡覺來打發時間休養生息,不過在睡覺前,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到底是什麼事情,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直到外面傳報的小兵在門外傳報消息時,她依然沒能想起來,甚至思緒還一下子就被傳報的內容給完全的佔據了去。
「稟報王爺,府外有一自稱您紅顏知己的郡主求見——」門外傳閱的小兵報告的一本正經字正腔圓,完全沒有夾雜任何的邪念和變味話中的意思。
可正因為如此,這小兵的這番話聽在旁人的耳朵里,怎麼聽反倒怎麼覺得怪怪的。
正在收拾碗碟的溱王聽罷,這不光是嘴角開始抽搐,臉皮都開始抽動了起來。
這個所謂的紅顏知己的郡主用腳趾頭想,他也已經知道是誰了——
可這死丫頭來就來吧,還故意讓傳話的人帶那麼多前綴幹嘛?簡直有病!
想到這,秦放轉過頭,目光有些擔憂的落在了那道青靄帷幔上,專註的神情,就好像視線能穿透過去,看到裡面的人一樣。
雖然溫子若那小子還建議過,要想重新激起一個女人對自己的愛意,那偶爾得發揮一下強大的手段不可,譬如,故意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讓這個女人吃醋——
這個效果有多有用,不用去嘗試他也已經知道了,因為他自己就已經親身體驗過了若干回了。
他得承認,這樣狠點兒的手段確實有用,可是,現在的他已經決定不會對她使用。
那滋味實在是太難受,先不管對她到底有沒有用,他都不希望她嘗到一點兒……
當然,這是個矛盾的相對論,甚至可以說是一把雙刃劍,如果她一點兒都嘗不到,那反之就證明,她對他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的情誼了。
所以,不管是不想讓她嘗到,還是不敢讓她嘗到,害怕她會露出根本不在乎的反應——總之,這個策略他已經決定不會使用。
沒曾想,這些沒眼力見兒的東西,居然驀地冒了出來,搞出這樣的烏龍來——
眼見此時的內室里沒有一點兒的動靜,既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她該聽到卻並沒有任何反應的秦放,覺得心臟有些刺痛,吸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收拾碗碟的工夫,便推著輪椅出了屋子,期間,別期望他能有什麼好表情給那個沒開眼兒的傳報小兵。
小兵半天不見自家爺有任何的回應,還以為是自家爺沒有聽見,吸了一口氣,抬起了低垂下去的眼兒,還打算再為裡面的自家爺複述一遍,沒想到剛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爺對著自己來勢洶洶的樣子,簡直就好像要活剝了自己的皮一樣,嚇得渾身一個哆嗦,腳下不自覺的往後退縮著,「王……王爺……。」
秦放不苟言笑,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到了小兵身前,然後抬手就是一個巴掌,啪的一聲就打在了小兵的腦袋上。
別看小兵人高,秦放又是坐在輪椅上的,但因為小兵是保持著彎腰拱手參拜行禮的姿勢,所以讓秦放很輕易的就用自己那隻大長手夠到了小兵的腦袋,然後給小兵狠狠來了這麼一下。
可憐,溱王打完人發完脾氣就甩手走了,而那小兵卻剛好把被打的原地轉了三圈的三圈轉完,最後卻眼冒金星的撲通一聲,給癱坐在了地上。
所以說,就算溱王坐在輪椅上這麼多年,溱王府的人,就沒一個人敢對自家爺開始輕視和不敬的,甚至還更加的小心翼翼做事,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瞧瞧,這小兵不就是下場么?
屋子內室里,水玉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了窗前的,她只是悄然打開了窗戶的一條縫,將視線探出,無聲的看著他推著輪椅離開的背影,面無表情,眸光忽明忽暗。
沒有穿鞋的腳下有多冷,穿的單薄的身上有多冷,她已經渾然感覺不到,因為再冷,都早已冷不過她胸腔里那顆,已然結冰了的心……
上回在郡主府的一幕幕,就像被投進了石子兒的湖泊,開始盪起一圈圈的回憶漣漪,一圈連著一圈,不知疲倦,毫不間歇。
那晚,別看她一直都在和司馬流雲這老狐狸對飲成雙,可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自己的情緒和心情,早已拴在了那兩個正在談笑風生的人身上。
一個是秦放,一個當然就是那所謂的溱王紅顏知己——平陽郡主。
兩人的談話,坐在旁邊的她聽得很清楚,她也沒想到,兩人的羈絆過往,是那樣的瀟瀟洒灑兩小無猜,不存在一絲雜質。不像她和他,卻是從一開始,就是充滿了無數的猜忌和算計,最終還以傷的彼此鮮血淋漓為句點。
兩廂比較,簡直就是一個乾乾淨淨令人心馳神往,一個卻是充滿了污垢,令人避而不及……
「說好了不會再讓你難過,可為什麼……。」冰涼發白的小手捂住了心口處,一點點,一點點的揪了起來,雖然看上去手指只不過就是揪住了衣服,但水玉痛苦的表情,分明像是那些手指,是在一點點的用力揪住了裡面的那顆心臟,「為什麼我總是情不自禁呢……。」
情一字,誰能自禁?
誰也不能。
秦放去前院接待賓客的大堂的一路上,心情都沒有好過,直到到了大堂里,看到翹著二郎腿坐在自己大堂里主位上的平陽郡主時,心情更加的鬱悶了。
這丫頭從來都是沒大沒小,跟熟人更是不分你我,簡直像個男孩子一樣沒規矩,沒想到現在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少婦了,卻還是一點沒變。
老天還真是有些不公,給了她那張沒被歲月摧殘的臉,同時又給了她這樣一幅沒心沒肺的洒脫性子,倒是令他有些嫉妒了……
「你來做什麼。」毫不拐彎抹角,秦放問的直接而單刀直入,語氣甚至還有些不虞。
畢竟剛才因為這丫頭胡鬧的傳報台詞,有沒有讓自家媳婦兒心情不好他不知道,但自家媳婦兒事不關己的反應讓他心情不好了,那倒是真。
喝著香茗吃著點心的平陽一聽這話,扭頭就看到了正從門外推著輪椅進來了的秦放,見到秦放臉上明顯的不悅之色,她不由的挑高了眉梢,「怎麼了,老朋友來看看你死沒死,你就這麼不待見?這樣一副不高興的嘴臉給誰看啊你!」
對於平陽如此難聽的回話,秦放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表現的十分平常和坦然,顯然,似乎現在這樣沒大沒小還十分毒舌的平陽,就是這樣的本來面目。
「這裡還有外人?」秦放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言下之意不是給她看,還能是給誰看的。
「嘿,你個不識好歹的臭小子!」平陽有點兒生氣了,想想她可是聽說了這貨被人刺殺,才好心屁顛屁顛的趕過來看他的,沒想到這貨居然給她臉子看,能不氣人么?
秦放涼涼的掀了掀眼皮,「你第一天才認識我?」
他向來都不知道好歹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平陽噎了一下,然後不耐的擺了擺手,「好好好,算你贏了,你贏了行吧?」
頓了一下,平陽的目光還是略帶關切的落在了秦放臉上小小的一道劍痕上,「你說說你,到處招惹是非不算,明知道自己仇家多,出門也不知道多帶點人,來影衛都不帶,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自信,不會有人時刻都在準備要你的小命!」
「我也不知道那天怎麼就沒有多帶點人出去。」溱王扯了扯唇角,乾脆的推著輪椅坐到了平陽的旁邊主位,兩人中間就只隔著一個小小的茶几香案,隨手拿起香案上的另一杯沒人動過的茶,不緊不慢的小啜起來。
那天說來也是趕巧,身邊的暗衛剛好是輪班換崗的時候,偏偏他就在那個空檔里,去了薄家,身邊也就隨便帶了那麼幾個親衛而已。
沒想到哪天都不出事,偏偏就那天出了事,更奇怪的是,那些人還是消失在武林之中將近二十多年的殺門殺手,他可真是想不出來,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那麼厲害的人,居然還能請的動殺門中的鬼殺一門,來殺他溱王一個小小的管家。
雖然他並沒有有幸接觸過這類殺手,但是因為當年曾經一度的轟動一時,連各國的權貴皇家,都沒有一個不懼怕這個殺手組織,所以,這個殺手組織雖然沉寂了二十多年之久,很多人的手裡,卻都有著這個殺手門或多或少的記錄。
然,除了知道殺門的門主神秘莫測,迄今為止都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外,這殺門的四個分舵首腦——妖殺、魔殺、神殺、鬼殺,亦是同樣,來無影去無蹤,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來歷,沒人知道他們的模樣年紀,更不知道他們的武功深淺,還有他們到底用的都是什麼樣的殺人手段,只知道一點,殺門不會輕易接單交易,但一旦接了,那就一定是讓舉國為之一震的大單,而他們要殺的人,從來都是零失手!
這也是為什麼那晚的那個鬼殺,會對他的好皇弟那樣的嗤之以鼻,畢竟,他的好皇弟上位四年不到,位置才不過剛剛坐穩,所以他現在除了有個亮閃閃的溱國一國之君之稱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沒有殺門想要的奇珍異寶,也沒有殺門想要的金山銀山,更沒有殺門可能會要求的等同代價——
故而,他這好皇弟若想做殺門的交易者,還真是差了一大截。
平陽郡主一歪頭,見秦放蹙著眉,似乎在思量什麼事情的樣子,有些不高興的屈指叩響了桌面,「回魂了回魂了——」
秦放不期然的回了神,看也不看她,喝了一口茶后,就開始下起了逐客令,「好了,你看也看了,也確定我沒死,現在可以回去了。」
想想那天若不是這死丫頭的央求,他才不會配合她,演了那樣一出無聊的戲碼,還不知道他那正在屋子裡沒聲沒息呆著的媳婦兒,此刻心裡頭會怎麼想他呢!
不過不管她心裡怎麼想,或是壓根什麼都沒想,他現在都不希望自己又在她的心裡再和人渣、小人、色胚這樣的字眼劃上等號。
沒辦法,誰讓他那麼想她回到自己的身邊,想的都快瘋了,想的……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呢?
就怕一個不小心,會因為一點點的瑕疵,而就此再度失去她。
秦放差勁的待客之道真是讓平陽不爽極了,頓時就拍案而起,指著卻還在淡定喝茶的秦放鼻子怒斥:「誒你個沒良心的,我好心來看你,你怎麼不是甩臉子,就是立刻想著趕人啊你?我招你惹你了?!」
「當然。」秦放雲淡風輕的吐出這兩個字,他心情不佳,誰也甭想心情好。
平陽一愣,然後想破了頭也沒想明白自己哪得罪這貨了,不由哼唧兩聲,坐回原位,「能不能把話說清楚點,我哪裡得罪你了?」
秦放把茶杯往案几上一放,眼神不善的凝視一頭霧水的平陽,「譬如你成親的喜宴之上,你的無理要求。譬如,你今天為了進我王府,找人傳報之時,故意加的前綴。」
他將故意兩個字咬的重了些。
「那天我不是說了,就是找你幫幫忙嘛,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做都做了,還這麼小氣吧啦的記著做什麼嘛……。」平陽有點心虛了,眼睛瞟來瞟去的,就是不敢直視秦放的眼睛,氣焰也弱了不少,「至於今天……今天……哎呀!誰叫你溱王府的看門狗那麼忠誠聽話,我要是說我只是平陽郡主,他們肯定不會那麼勤快去傳報給你啊,那我就只能……只能加個一丟丟的前綴,讓他們多少重視一點我這個來客嘛!」
「你那還叫一丟丟的前綴?」秦放氣悶了,臉上很不好看,「知不知道你現在是有夫之婦,知不知道這四個字,很有可能會毀了你的名聲?」
當然,毀掉了他在自己媳婦兒心裡的良好形象,更是罪大惡極——
平陽嗤之以鼻,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一翹,「切!我的名聲早就已經臭名遠播了,再臭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秦放氣悶再升一級,「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
再不忌諱的女子也多少還是會注意一點自己的行為和形象,可這死丫頭倒好,完全與常人想法背道而馳,別人都巴不得自己名垂青史的好,可她居然還巴巴兒的要把自己名聲搞臭!
有時候他真懷疑這丫頭就是腦殼有毛病,難怪她爹都說她就是個反骨,天生的反.動.派!
明明知道秦放這分明就是在譏諷自己,平陽卻反倒扭頭對秦放咧嘴一笑,「這樣才顯得我夠特別唄!鳳毛麟角呢我——」
秦放扶額,「要特別上你家特別個夠,我這裡廟小,容下你這鳳毛麟角的大神!」
第二次的驅趕,讓平陽真的覺得沒面子了,一拍桌子,「誒我說哪有你這樣的東道主……。」
話還沒說完,堂外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小兵來,仔細一看,似乎就是剛才那個給溱王傳報的小兵。
「稟,稟告王爺——」小兵臉色很不好,眼睛還有意無意的往堂上坐在主位上的平陽郡主看了兩眼,然後露出很委屈的,好像要哭的表情,「一位自稱是駙馬爺的公子,要,要求見郡主!」
「不見!」沒等秦放答話,這一聽這話的平陽郡主立刻臉色一變,厲聲說道,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就好像要吃.人一樣。
秦放斜睨了平陽一眼,對小兵大手一揮,「讓他進來。」
怎麼看平陽這死丫頭是要賴在這裡不走的樣子,他要是不把司馬流雲放進來,估計是怎麼趕都趕不走平陽了,為了以後的好日子,現在就把這個麻煩精讓司馬流雲領走,那才是明智之舉。
平陽對秦放怒目而視,「小放!」
秦放沒搭理她,目光不悅的還盯著那個可憐的還在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的猶豫小兵,「誰是你的主子。」
小兵渾身一個哆嗦,感受著現在還在疼的腦仁兒,趕緊垂頭說了一聲屬下該死,而後應著是,戰戰兢兢的退了下去。
「你這小氣鬼,也就會欺負欺負你的手下!」平陽對秦放的作為是沒法子了,就不由得開始給那個小兵打抱不平。
秦放這會子連話都懶得跟她說了,自顧喝起了自己手裡的茶。
平陽見他連理都不理自己了,不由更惱了起來,但是一想到自己今天來的目的,又只好把肚子里的火氣壓了下去,視線不安的往堂外瞟了瞟,實在是焦急不已,只好一握拳頭一咬牙,瞬間換上了諂媚的笑臉,「小放~你就幫幫姐姐嘛,就這一次,再最後一次,嗯?」
「不行。」秦放毫不猶豫的拒絕,這無聊的兩口子之間的事情,他才懶得再攙和,除非他腦子讓驢踢了,「你每次都說最後一次,可我從來就沒見過你最後一次的底線在哪裡。」
平陽搓著手心,一臉的央求,「拜託拜託嘛,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啦!三天,就三天,住完三天我就馬上捲鋪蓋走人,我保證!「
說到最後,起誓的手勢都做了出來。
「你的保證還不足鴻毛份量,省省吧。」秦放語氣涼涼的,很沒好氣。
平陽無語了,本想就這麼算了,可耳朵一動,以她的內力,分明就已經聽見了外面走道上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幾年的朝夕相處,就算看不到那個人聽不到那個人的聲音,但只要是聽到腳步聲,她都能認得出是他來——
對於這樣的熟悉程度,平陽只想苦笑,但現在她儼然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時間去傷春悲秋,只能繼續懇求秦放,猛地站起身,一把就拽住了秦放的手臂,晃了幾晃,「小放,小放~就當姐姐求你了,求你了還不成嗎?我現在真的不能見他,一旦見到他,我肯定以後都將再也走不出郡主府了你知道嗎?你忍心看姐姐後半輩子都被他關在囚籠里,凄慘的過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