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水下糾纏
而水玉,在沒有被溱王突然撈進懷中的前一刻,是低低的自語出了一句『師父』,只是生若蚊音,怕是除了她自己,就再無人聽見了。
但當被溱王伸手突然撈到了他懷中的后一刻,她面目之中俱是驚怒與警惕之色,雙唇早已抿緊,再也沒有說出半個字來。
魅音起先先是看了一眼那稱呼他為太子修的一干殺手,唇角輕扯了一下,似笑,卻根本不像是在笑,冷冰冰的,也看不出這個動作所要表達的到底是什麼情緒,「早就應該被人遺忘的稱呼,你們倒是記得牢靠。」
在一眾殺手聞言,不禁打了個寒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時,魅音的眼睛,已然停留到了水玉和溱王的身上。
只是視線在水玉身上時,略作了一下停頓,隨之視線,便落到了溱王的身上。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滾。」這樣聽似在發脾氣一般的言語,自魅音的嘴裡說出來,是那樣的順其自然,依然是冷冰冰的,毫無情緒的,根本就聽不出個喜怒來。
這在外人面前,外頭口口相傳的,說是極其乖張性格陰沉冷酷的溱王,在現在,被魅音這個向來與自己不合的皇帝面前,那些什麼壞脾氣壞性子竟統統收斂了個一乾二淨,甚至被魅音如此囂張不客氣的讓自己快滾,他居然還能面色無常,沒有半點怨言和脾氣的稱了一聲是。
只不過,溱王這番怪異的現象,在場的其他人是已經完全沒有什麼心思去欣賞了,不過,倒是有一人除外。
水玉是感到頗為詫異的,她沒有想到,昔日這兩個總是不對盤,甚至還會動不動就要打起來的叔侄倆,竟會相處的如此的……和諧。
不過詫異歸詫異,為了不在秦放這混蛋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她剛才連音殺這樣的絕技都強忍著沒有使出來,寧可死也不要,那麼現在,她當然不會愚蠢到,會去對師父魅音或是秦放,來提及這個古怪的問題。
再者身上已經身負重傷,她也實在沒有了那個心情和精力,再繼續呆在這裡和他們糾纏下去,也只能勉為其難,任由秦放這混蛋帶著自己,先離開這個危險的戰鬥圈子再說。
溱王果真是沒有半分的耽擱,對魅音應聲之後,隨之就帶著水玉一道,推著輪椅,在那鐵鏈鷹爪的輔助下倒也是很快速的退離了戰鬥圈,直往薄家棧道外的地方而去。
溱王退的倒是挺快,故而魅音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看了一眼兩人離開的背影,便把目光,又重新回歸到了那些黑衣殺手的身上。
沒曾想,這些殺手的反應速度倒也是不慢的,僅僅只是他魅音一個轉首回首的時間,這些殺手就已經趁著這個空隙,準備逃之夭夭了。
魅音見狀,卻是不急,只挑了挑眉,動都沒有動一下,依舊站在遠遠的屋頂檐角之上,手上一動,這才看清,原來他藏於廣袖之中的手上,竟一直拿捏著一管通體銀白的長簫。
通常,這天下間的笛簫,大部分都是玉器所鑄,可魅音手裡的這管長簫卻是不同,銀白色的顏色,通體都散發著金屬的光澤感,雖然不知道是何種金屬所制,但絕對是一種金屬的材質。
而後,他便將長簫一端輕輕抵於下唇之上,雙唇未動,氣息便吹拂進了長簫之中,很快,在簫身之上,他跳動的十指之下的洞眼裡,就傳出了簫聲樂章。
然,這長簫的樂章並不同於玉器所制的長簫聲一樣,比玉器長簫的聲音悠揚清脆,更多了一種說不出的金屬質感,聲音非常的特別,襯得本就特別的曲調,顯得尤為的別緻。
是啊,明明這簫聲是如此的別緻動聽,幾乎對很多人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可偏偏在那些還未跑遠的殺手,這簡直就是地獄的鳴鐘之音。
是以,當那些殺手聽罷,一個二個的,那唯一敞露在蒙面之外的眼睛里,都露出了異常的驚恐之色,越發的加劇了他們逃命的步伐——
他們的速度都是奇快的,與鬼魅的速度卻是足以相媲美,但是他們或許不知道,這個世界有那樣一個原理,音速超於一切的速度。
他們就算再快又如何?哪裡會是聲音速度的對手?
但當他們聽到了那簫聲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註定好了結局。
音殺,向來都是以殺為主,以控為輔。
但對於很多知道碰到過音殺的人來講,比起音殺的控制招數,他們寧可選擇音殺的殺伐招式,縱然會死相凄慘,但總比好過被音殺控制了心神,成為一具生不如死的傀儡的好。
而此番,魅音使得並非是殺招,正是音殺中的控術。
這姜果然還是老的辣,那殺手頭領眼見著這瞬間逃出魅音簫聲偌大範圍圈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所以牙齒一咬,就用自己的內力傳聲,對所有四散跑開的殺手厲聲命令,「絕不能落入太子修手中,否則主人下落就有暴露的危險,快,快吞毒藥!」
殺手,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高位職業,從步入這個職業開始,就會隨時面臨死亡。而更是周所周知的是,殺手往往殺的不光是目標人物,甚至他們最終要殺的,就是自己。
所以在每一個殺手的身上,不管哪裡,總會藏著這樣一種毒藥,不是用來殺人的毒藥,而是用來殺死自己的毒藥。
而為了方便立刻吞食毒藥,故而很多殺手,都會把毒藥藏在最便於吞食的地方,牙縫。
這不,當那殺手頭領大喊吞食毒藥時,其餘的殺手均是毫不猶豫,就立咬碎了自己藏於牙縫之中的毒囊,將見血封喉的毒藥吞了下去。
魅音內力深不可測,耳目自然驚人,即便那些殺手已經逃出了很遠,他卻依然清清楚楚的,將殺手首領的命令給聽了個分明。
聽后,魅音的眉心擰了一下,長簫的曲調立馬變幻,變成了另一種令人一聽,就會有種想要呼呼大睡的綿綿之音。
然,饒是他的曲子變幻再快,終究還是晚了那見血封喉的毒藥半步,當他的曲音遍布出去時,那些殺手早已將毒藥吞食進腹,幾乎是頃刻后的光景,全都紛紛吐血倒地,甚至連抽搐一下都沒有,就已經沒了生息。
魅音是惱怒的,相當的惱怒,他這樣從來不形於色的臉面之上,現在布滿的,已然全是洶湧的怒意,連那一雙冰寒三尺的碧色眸子里,都燃燒著熊熊怒焰。
「薄雲朵,你好,你好得很。」一字一句,都是從他的牙縫裡擠出。
夜色闌珊,涼月如勾,晚風拂。
有了鐵鏈鷹爪的支撐,溱王座下的輪椅倒是行的非常之快,沒到半盞茶的功夫,不但早就已經出了薄家的地盤,甚至,已快要走出整個城東。
瞬息的功夫,被溱王攬在自己膝上的水玉,已然調息的好了許多,一雙一路一直緊閉著的長睫,終於有了張開的跡象。
在三兩次的扇動下,眸子才緩緩地張開,由於是頭部抵靠在了溱王肩頭的關係,脖頸又是無力耷拉著的,是以,她剛張開了一半的眼睛視線,是往下垂著的。
這垂下的視線第一眼,恰好看到的,是她自己那被血色浸染,卻已經沒有繼續流血的心口處。
見之後,水玉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該說是她命大,還是該說她的師父來的真是及時,那殺手的匕首竟然只差分毫,就差點刺穿了她的心臟——
也就是這分毫之差,讓她再一次與閻王殿失之交臂。
其實,排除胸口上的這一刀,她的傷勢並不是很重,只是身上的傷口實在是太多,以至於流血過多,所以現在真是半點力氣也提不起來了。
即便如此。
「放……放我下去……。」因為失血過多而乾裂發白的嘴唇,無力的闔動了兩下,說出了這樣幾個字。
她說過的,再也不想和這個混蛋再有任何的交集和接觸,之前她是沒得選擇,現在既然有了選擇,她當然希望離這個混蛋越遠越好。
「你這過河拆橋的功夫,倒是越發的爐火純青了呢,玉莊主。」溱王沒有停下推動輪椅的手,不過是在聽到水玉轉醒后所說的話后,速度開始慢了下來,皎潔卻帶著些許的冷淡辛涼之色的月光揮灑在了他的臉上,可以清楚的看見,他驀地垂下的覆密眼睫,和嘴角幽幽勾起的微笑。
然笑歸笑,卻是笑意冷薄,比冷月之光更冷。
兩人沒有視線相對,可彼時,水玉卻像和他是有心靈感應的一般,也跟著笑了起來,與他唇角上的笑意是出奇的相似,出奇的冷涼,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更不知道倘若現在有人看到的話,定會覺得此時這樣的兩個人,竟會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形似,就像很多人常常笑談的那句比喻……夫妻相。
是啊,明明看起來是兩個大男人,但就是會給人這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錯覺感。
「溱王,我有說讓你救了么。」水玉依舊低垂著眼睫,腦袋無力的靠在溱王的肩頭,似笑非笑的輕嗤一聲,也不知道突然哪裡有了說話的力氣,吐字開始異常的有力清晰,「您的英雄主義要什麼什麼才能表演完畢,您沒有表演夠,可我,還真是看的夠了,只怕再看下去……。」
頓了頓,輕笑漸斂,「我可就要吐了呢。」
唇角的微笑一凝,溱王無言了一瞬,頭微微一偏,便面向了靠在肩頭的水玉,只是彼此的姿勢問題,他就算這樣偏過了頭去看她,也僅僅只能俯視她的半張側臉。
兩人相識相見不久,次數也不多,但通常的情況下,兩人基本都是面對面的視覺角度,哪怕是這兩天三番兩次的參加那些個酒席酒宴,兩人的位置,都會巧合的近乎詭異的,都是兩兩相對的位置。
所以總結下來,溱王他是從來都沒有從這樣的側視角度,去觀察過水玉的,而此時這樣的一番俯視下去,第一眼,便是他自己恐怕都沒有發覺的驚艷反應。
而驚艷過後,緋眸眼底神采,漸轉變成了的驚詫。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忽然停下了手上推動輪椅的動作,右手驀地一伸一抬,又快又準的捕獲到了水玉的鵝蛋形下巴,粗礫的手指稍稍一用力,便輕鬆的將她的下巴抬了起來,令彼此的臉,瞬間將距離縮短到了咫尺。
「說,你到底是誰!」比起上一次充滿脅迫,卻還始終保持著溫和,並無多少攻擊性的逼問,這一次,他的言語間卻明顯多了很重的火藥味,那雙對上對方的緋眸,彷彿有火在燒。
被迫與他四目相對的水玉,心跳微微一亂,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凌亂,還是那樣的從容不迫,還是帶著那三分淡薄的笑靨,連眼波都沒有起一絲的漣漪,出奇的冷靜,「怎麼,難道溱王您,連我的身份到現在都還沒有查實過么。」
她的冷靜,似乎並沒有能影響到溱王也一樣冷靜下來,反而,使得溱王臉上的怒火愈演愈烈,「一次添香樓的偶遇,你可以說是巧合,二次得到明了的幫助得以逃脫溱王府,你也可以說是巧合,三次得到雲頤那個小白臉的親睞,你還是可以否認說這是巧合,而這第四次,得到殷王的相救,你依然可以說這是巧合——」
言及於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眸中怒焰加劇,「可本王倒是想問問玉莊主了,為什麼同她有著匪淺關係的人,現在卻統統都在圍著你玉莊主轉,為什麼統統都和你玉莊主有著或多或少的關聯?世間當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么,玉莊主!」
水玉微微一愣,若不是聽他如此串聯最近幾日的人或事,她甚至根本都還沒有發現,原來自己在無形中,竟然已經暴露出了如此諸多的破綻!
可笑,她竟然還傻傻的以為自己扮演的很完美了……
想到這,水玉不禁諷刺的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讓人根本分辨不了,她是在諷刺自己,還是在諷刺別人,「那又怎樣!」
既然無話可說,不如不清不楚的將這亂七八糟的問題統統踢回去。
這回輪到溱王愣了。
他幾乎在腦子裡想過無數水玉辯解的理由,想過無數水玉不肯承認的借口,卻是沒想,她竟然用這樣的方式,用僅僅簡短的四個字,就將他所有的疑問全部推翻!
「哈哈……好,好一個那又如何。」溱王怒極反笑。
因為確實,這些疑問可以說都是疑問,可反過來仔細一想,她水玉山莊的莊主若是想認識這些人,能認識這些人,那又如何?憑什麼她這個水玉山莊的主人,就不能認識這些人,就不能和這些人生出什麼關聯?
水玉今天的狀態實在是已經差到了極點,她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和他這樣無厘頭沒結果的爭執上,反正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故而,不再廢話,抬手用力揮開他緊扣著自己下巴的大手,用力的支撐起身體,準備離開他的胸膛。
這一次,由於溱王並沒有用手臂的圈住她的腰身,沒有對她採取什麼禁錮措施,只是就那般懶懶的坐在了他的雙腿之上,所以,她此次除了起身時覺得渾身無力吃力之外,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妥,故而,從他腿上起來是出奇的順利,順利的以至於,她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沒有一點兒的掙紮成分,就輕輕鬆鬆的將他擺脫了掉——
可這樣的出奇順利,卻令她分外的不安和忐忑,所以,當從他的腿上起來時,即便自己的身子沒有什麼氣力,即便身子上的無數傷口,疼得她幾次想要暈厥過去,她還是咬緊了牙關,急急忙忙的,就想快速的完全擺脫這個混蛋的所處之地。
而在溱王看到她對自己譬如蛇蠍的樣子時,本來驀地沉寂下去的心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立刻被刺激的高漲了起來,她慌忙想要逃離他的反應,簡直就像是在火上澆油,當即,就令他火冒三丈,全身的怒火頃刻全部爆發——
「你竟然還敢逃跑,到底誰給你的膽子!」溱王已是怒極,言語是咆哮的,說話間,長長的猿臂一伸,輕易就將並沒有跑走的水玉的一隻手,給狠狠的扯了住。
水玉驚了一跳,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他的反應,卻還是忍不住嚇了一跳,「放開我!」
邊怒喝,她邊像受了驚嚇的小獸一般,開始猛烈的掙扎了起來。
此時的她,就好像剛剛好不容易出了可怕牢籠的小獸,在還沒能喘息幾口新鮮的自由空氣時,卻突然又被可惡的獵人給一把捉了住,試問,這如何的不會令她反應劇烈?
溱王沒曾想她受了這麼重的傷,卻還有力氣這樣大力劇烈的掙扎,一時差點就讓她給掙脫了自己的桎梏,不過幸而他拉扯住她那隻小手手腕的五指捏緊的可以,所以最終並沒有令她得到掙脫,只是唯恐她突然會生出什麼怪力會逃跑,故而在下一刻,他手上用力一扯,將她整個人又重新扯回到自己的懷抱之中。
說來也真是水玉倒霉,每每遇見溱王這廝,都是那樣的倒霉至極,不是莫名其妙中毒,就是因為多管閑事而遇到幾十年都未出山的絕頂殺手門而得了一身是傷。
現在倒是好了,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別說再使用武功,連說話走路都已經十分的吃力了,試問這副樣子,哪裡又會是今天居然毫髮無損的溱王這廝的對手?
甚至她連一點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在下一刻,居然又被溱王這廝輕而易舉的給抓捕到了他那如同囚籠一般的懷抱之中。
不過,水玉並沒有因為得到了這麼個可悲的結果,就開始自暴自棄放棄掙扎,在又重新回到溱王懷裡的那一刻,她就好像被刺蝟的一身尖刺扎到了的小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刺激過度,竟果然爆發出了一股怪力,開始不斷掙扎,且還對溱王不是拳打腳踢,就是張口就咬。
這女人無理取鬧起來啊,那絕對就是一絕。
溱王此刻的腦海里,就莫名冒出了這樣一句話,可一看水玉這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又不禁覺得自己可笑,居然會產生這樣令人啼笑皆非的鬼念頭。
怕也就是他心不在焉的去想這個鬼念頭去了,一時並沒趕快將張牙舞爪的水玉給禁錮的安靜下來,以至於這水玉突如其來的一陣扭打而來時,竟接招的有些措手不及,沒曾想,在下一刻,兩人竟然連同座下輪椅,給一同翻下了橋下的小湖之中——
是的,兩人現在原來所處在的位置,正城東尾處,一架連接了城西尾處的橋樑上。
而由於此橋是一座古橋,是全然的大理石所造,橋的兩面其實並沒有築起護欄的關係,以至於並沒有停靠在橋中心,而是停靠的過於橋邊沿的兩人,這樣一番扭打下,使得溱王輪椅翻了還不止,兩個人也一同跟著翻倒,而就是這樣的不好命,最後還好死不死的,全全都一齊翻下了橋!
雖是一齊跌入小湖之中的,但由於入水的順序似乎不同,故而,兩人加上那沉重的輪椅在跌進水中時,是發出了沉悶的三聲咕咚之聲,濺起的水花幾乎是有一丈之高——
如今正值初冬,即便大溱京都的地界確實比較偏南方的位置一點,可冬季畢竟是冬季,就算再比其它的地方暖和,也終究抵擋不住大自然最原始的更替。
故,這剛一入水,不管是水玉也好還是秦放也罷,都被這冬季里的湖泊之水冷的整個人只在瞬息的功夫就開始全身僵硬了!
人對於來自外界的傷害和危險,總是會出現本能的抵抗,當兩人入水后覺得自己要凍僵時,身體就會不自覺的發自本能的想要蜷縮起來,試圖從這樣的方式里來取得一點點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