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緣君的女兒(十九)
沈秦似笑非笑,繼續說道:「這人啊,終有一死,也就成了黃土一堆,爭名逐利作甚?還不如老實巴交的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好生找個女人,享受享受人生,人生豈不快哉,否則樹敵太多,免得死無葬身之地也未知,你說對吧,李總?」
他嘴角揚笑,不徐不疾的說著,揚手,似還輕輕的替男子扶了扶肩膀處的褶皺,言語之中卻隱隱有幾分警告和暗含的凄厲的味道。
李瀟溯臉上一派的招牌式的矜貴謙和的笑意,緩聲道:「這誰人不知沈總是咱們上海的風雲人物,李某能得到你的提點,可謂三生有幸,咱們李家只做正經生意,本本分分的,又怎麼敢越雷池一步?沈總怕是多慮了。」
沈秦輕呵一聲,微微抬手,朝李瀟溯比了比一個打槍的手勢,霸氣外泄:「那就好!」
旋即,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嫣然一眼,便轉身走了。
身後跟著一刀疤臉的健碩體壯的男子,看起來有幾分猙獰,眼神狠戾寒冷,那手臂上似盤踞著倆條長龍交錯的刺青,那長龍張著血盆大口,看起來極其兇殘,那人便是這酒吧的總經理。
只聞見他身後之人,冷汗直冒,這男人自然不是什麼善茬。
旁邊佇立在一處的男子終於按捺不住怒嚷了一句:「那個王八羔子還真當自己是上海的王,如此猖獗狂妄?這麼說整個上海的酒吧他全包攬了,咱們還不能涉足了?看他還囂張幾時,遲早得翻到陰溝內,萬劫不復。」
李瀟溯轉目淡淡的掃了那男子一眼,他忙識趣的閉嘴。此刻,李瀟溯臉上的笑意已然褪盡,陰冷的目光往那一抹纖細的嬌軀上一掃,接著便是一張房卡甩在嫣然身上,伴隨著男子冷颼颼的嗓音:「還愣著幹什麼,想繼續當婊子去賣?到房間內等我。」
那卡恰好摔在她嫩白的手臂上生疼,待其餘人走遠了些,嫣然方才略顯委屈的將地上那張房卡給撿起來,淚光閃爍。
彩兒忙走了過來,略顯歉意道:「嫣然,對不起,我怎麼知道那個混蛋會來這裡,恰好看到你和他……總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以後咱們再也不來了行不行?」
嫣然強硬的擠出一絲笑意:「彩兒,你先回去吧,我沒事的,他就算再橫,難道還真能槍斃我不成?」
彩兒看了看她,猶豫了一會,方才問道:「嫣然,剛剛聽那個沈秦說,你們好像認識,你們怎麼會認識?」
嫣然扯了扯紅唇:「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事以後我再跟你細說,你先回去吧。」
彩兒皺眉,還是有一絲擔憂:「要不我陪你吧,萬一那個混蛋想要借題發揮,朝你發難,我也好幫襯著你點。」
嫣然曬然一笑:「我沒事,真的沒事,你趕緊的走吧!」
彩兒只好點了點頭,朝著她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若是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我就在外頭等你。」
嫣然點點頭,等彩兒走了,她眼色黯淡一片,轉目睨著那燙金的房卡,怔愣了好一會,方才幽幽的往前走了去,禁不住脊背發涼。
她沒料想到原來李瀟溯在這上海最豪華頂級的酒吧內也有自己獨處的包廂。
嫣然緩緩神色,方才推門而入。房間內寂靜一片,有紅木的辦公桌,砌牆而立的同款書架,高端的沙發,超大的液晶電視機,還配有專業的音響。再就是豪華大氣的酒櫃,那柜子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名酒,倒是個休閑辦公的好場所。
嫣然怔愣了半許,方才略顯拘謹的往沙發上落座,心中卻是惴惴不安,坐等了好一會,方才聽到門外開門的聲響。
她猛然一個機靈,忙神色倉皇驚懼的站了起來,偷偷瞄了一眼門口頎長偉岸的身軀,垂著眉眼,低聲喚了句:「李先生,你來了。」
李瀟溯沒搭理她,徑自走進房間內,便往沙發上走過去,嫣然急忙一個閃身給他讓道。李瀟溯長腿一跨,便往沙發上落座,眉目冷淡,手中拿著一本藍色的文件夾在翻看著什麼。
頃刻間,室內只能聽到沙沙的紙張翻動的聲響。
嫣然抿唇半響后,方才支支吾吾解釋道:「我和那位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樣,簡而言之,就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那位先生攙扶了我一把,我跟他絕無任何交集,希望你能相信我。」
李瀟溯並未抬眸看她,清冷開口道:「我不需要你的解釋,不過,我警告你,就算你按捺不住空虛寂寞想要攀附勾引男人,也得先把我們這單生意了結了再說,麻煩遵守一下職業道德,當然若是他願意幫你支付巨額的賠償金,咱們可以另說?如若不能,你就給我老實本分點,別干出什麼出格的事,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李瀟溯丟下這些話,便起身往那端的辦公椅上坐下,也沒再搭理她,白皙的手指靈動的敲擊著鍵盤,寂靜的室內充斥著沉悶的聲響,給人感覺壓抑窒息的出奇。
嫣然低垂著眉眼,傻愣愣的杵在那裡,不知道幹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這男人就是這般一旦動氣,要不就乾脆晾著她,對她不予理睬,要不就如上次那般莫名其妙的把她帶到荒郊野嶺發一頓瘋,對她一頓羞辱。
李瀟溯的脾性向來令人捉摸不定,她能避則避之,誰知道今日會莫名的撞到槍口上,算她倒霉,自作自受。嫣然傻站了才一會,又加之今日著一雙高跟鞋,雙腳隱約酸疼了起來,就連額頭也跟著冒了細細密密的冷汗來。
她微微皺眉,這男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忙完,想著挪到那沙發上坐下來。猝然間,室內充斥著一道冷薄凄厲的嗓音,「站過來!」
此刻,嫣然手剛攙扶在沙發上,準備要落座,穆然一道嗓音轟然砸下,惹得女子心中一休,忙顫悠悠的又重新站了起來,微微動了動酸疼的雙腳,這才慢吞吞的極其艱難的挪步走了過去。
今日真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她就不該臭美穿什麼高跟鞋了,平日里她都是著一雙舒適的休閑鞋。根據以往的經驗教訓,這男人一旦動怒,便讓她呆愣的站立一會,時間也不會太長,等這怒氣消散了,也就作罷了。
可今日倒是個意外,嫣然都站了大約兩個多時辰了,就連雙腿都不由自主的在打顫,額頭細密的汗珠兒直冒,居然沒撼動李瀟溯分毫。
嫣然緊咬著紅唇,硬生生的撐著,似又過了半響后,李瀟溯突然開口道:「把這些資料幫我列印一份。」
嫣然聽到這裡如卸重任,此刻,腿腳早就麻木了,她微微蹙眉,嘗試著挪動著小碎步,將那辦公桌上的一大摞文件給抱到懷內,這才略顯艱難的往旁邊的印表機走了過去。雖然文件夾很重,可是也比光站著內心受折磨要強。
老實說她從來沒用過這高科技,琢磨了好一會,也不知道怎麼弄,扶了扶額頭,又鑽研了好一會,也不敢張口詢問,滿眼愁色。嫣然緊咬著紅唇,一籌莫展。
穆然,從身後躥出來一高大的身影,那手指在按鈕上靈活的按了幾下,不一會便聽到刷刷的機器啟動的聲響,伴隨著男子涼颼颼的挖苦的嗓音:「就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往後畢業后哪家公司敢要你?」
嫣然聳拉著小腦袋,暗自小聲嘀咕了一句:「靠男人養著不就行了?」
李瀟溯瞅著她那怨念皺眉的小模樣,不由輕揚了嘴角,猝然一笑,這丫頭打小養尊處優的,這兩年來也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李瀟溯輕哼一聲,挑眉譏誚道:「想要靠男人養,也得看你有沒有那份資本?」
嫣然垂目凝著腳尖,她分明是在自嘲,他倒是當真了,自然滿臉是漠然。
李瀟溯挑眉,揚聲道:「學著點!」
嫣然忙愕然的抬起眼眸,緊緊的凝著李瀟溯手中的動作,他身上煙草混合著淡淡寥寥的檸檬香味,幽幽揚揚的飄了過來,很好聞。過了半響后,李瀟溯目光轉向她,問道:「會了嗎?」
嫣然點點頭,按照事先李瀟溯的操作,開始複印了起來,頃刻間,室內只能聽到印刷機滾動的呲呲的響聲,還有他敲擊鍵盤的脆響聲。
嫣然卻一陣悱惻,這晚上陪睡陪聊,白天還得幫他洗衣服,搞衛生,如今倒好,把她當秘書使喚印刷資料,他可真會充分利用人力資源。
她努努小嘴,一陣怨憤。
到了翌日,整整一上午,嫣然都處在暈暈沉沉的狀態,昨兒大半夜還在幫那可惡的資本家印刷資料。可他倒好,中途卻溜走了,害得她昨兒晚上迷迷糊糊的在包廂內睡著了。以至於今兒上課整個人無精打采,不知不覺趴到書桌上睡著了。
彩兒興緻勃勃的跑了進來,拽拉著她的胳膊,一臉喜色道:「嫣然,天大的好消息,你的作品獲得這次校園評選的一等獎了,上次老師說,凡是校園評選的前三名可以入圍參選李氏集團舉辦的設計大賽的選拔,若是獲得一等獎的作品可以得到一百萬的獎金?」
嫣然微微皺眉,迷糊的嘰咕了一句:「什麼作品?」
彩兒拽了拽她的胳膊,皺眉道:「嫣然,你怎麼現在除了睡覺還是睡覺,這李瀟溯就是這麼折磨你的?我是說你上次交的設計作品獲得入圍賽資格了!」
嫣然猛然驚醒,忙抬起頭來看著她,呢喃道:「獲獎了?怎麼會?」
她記得當時老師強烈要求每人必須交出一幅設計作品來,她實在想不出來,便將邱逸以前的設計圖紙給交了上去,居然稀里糊塗的獲獎了。
嫣然的腦袋還完全處在蒙圈狀態,彩兒忙喜上眉梢的拽著她的胳膊,便往校園的宣傳欄奔去。
那宣告欄上簇擁著擠滿了密集的人群,都在昂著腦袋拚命的張望著,只需一眼,便瞥見那宣告欄上愕然的寫著她的名字。
嫣然呆愣了好幾秒,方才猝然反應過來,揶揄道:「可是這張圖紙不是……」
彩兒興高采烈的打斷她的話題,夸夸其談道:「嫣然,你可真走了狗屎運了,你想想,若是這幅作品真被李氏給看上眼了,不僅可以獲得巨額的獎金,還可以得到畢業后直入李氏集團實習的通行證,這可是咱們學員悻悻學子一生的夢想呢。」
一百萬獎金?嫣然腦袋內轉悠的全是這一筆巨額的數字,她本想著向老師解釋清楚,這並非是她本人的作品,想要退賽。可她想到這筆豐厚的獎金,有些猶豫了,只要有了這筆錢,她就可以償還李瀟溯的一百萬,這樣她就可以徹底自由了。
彩兒看了看旁邊傻愣著的女子,不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皺眉道:「你在瞎想些什麼?不會傻了吧!」頓了頓神色,又道:「昨兒李瀟溯沒對你怎麼著吧!」
嫣然忙拉回思緒,搖了搖頭。猝然間,身後傳來一聲尖酸刻薄的嗓音:「張嫣然,這幅作品是邱逸所作吧,你說,若是校方知道你剽竊他人作品當作參賽作品,結果如何?是重大記過處分,還是開除學籍?」
彩兒眉毛一橫,怒目圓瞪道:「蘇清,怎麼哪兒都有你啊,你那隻眼睛看到嫣然剽竊他人作品?沒有真憑實據,你最好不要信口雌黃。」
蘇清雙手懷胸,挑了挑秀眉,語氣輕曼:「你問問她自己不就知道了,就她那木魚腦袋會創作如此有創意的作品?彩兒,你是她最好的朋友,難道不知道?她這幾年的大學設計作業全部是邱逸幫她完成的。若不是當初邱逸一心一意想要跟她在一起,被她家裡人暗自阻攔了他的前程,憑邱逸的滿腹才華,怎麼會淪落到當快遞員的地步?還有高考前一天,若不是她的弟弟不分青紅皂白的找邱逸來鬧,邱逸會發揮失常與重點大學失之交臂?當年,她處心積慮的接近邱逸,如今又假借他的作品上位,我說,張嫣然,你難道內心深處就沒有半點對他的愧疚嗎?你知道嗎?如今邱逸前程盡毀,都是拜你所賜,你生來便是他命中的剋星,如今分手了,還想著利用他上位?」
彩兒氣勢洶洶咆哮道:「蘇清,你說夠了嗎?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眼紅嫉妒別人好,有本事你也設計一張設計圖出來啊,吃別人撿剩下的,也不嫌噎得慌。」
蘇清冷幽幽的譏誚一笑:「我可沒有剽竊的嗜好。」
頓了頓,她又紅唇輕曼孤傲的慢悠悠吐出:「就算是剩下的,至少我撿到了,不像某些人,像個男人婆,沒人敢要。」
說完,她神色倨傲,衣袖蹁躚的轉身走了。彩兒臉色青紫交錯,氣得想上前找她算賬,居然罵她男人婆,她才是臭婊子,喜歡勾三搭四的。
嫣然忙拽住了她,溫聲勸慰道:「行了,彆氣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咱們別跟她一般見識。」
彩兒嘟囔著,一臉怨憤道:「就你心性好,她如此污衊你,你居然能忍氣吞聲。你知道那八婆嘴碎的很,肯定四處傳播你剽竊他人作品上位,到時你就算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
嫣然目光幽遠,似輕輕渺緲開口道:「這幅作品本就是出自邱逸之手,她並未冤枉我。作品是邱逸設計的,但其中的點子和想法是我提出來的。」
彩兒頃刻大驚失色,驚愕道:「什麼?」
嫣然清淡勾唇,淡聲道:「上次老師下了通牒,我本想著濫竽充數,沒想到居然中標獲獎,你也知道以邱逸的才華和設計天賦,能入圍也算是名至實歸。」
彩兒微微凝眉,略顯沉重的看了看她半響后,方才緩聲道:「嫣然,反正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也下不來了,若是這次真能獲獎,你再跟邱逸好好解釋一下,再說,若不是你找李瀟溯拿那一百萬,說不定他現在早就進了監獄。若是能拿到這筆豐厚的獎金自然是好,你欠李瀟溯的錢也能還上,這樣你便自由了,也省得總是受制於他,總覺得低人一等,看他的臉色行事,你這丫頭天生傲骨,那能受那份窩囊氣。」
彩兒頓了頓,又繼續道:「你也知道如今人言可畏,我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張揚出去,再說,你完全是無心的,就怕有心人作祟,一頓添油加醋的胡編亂造,往你身上潑髒水,反而毀了你的清譽?若是鬧大了,恐怕到時你連畢業證都成問題,你和李澤最好還是私下把這事解決掉,你覺得呢?」
彩兒所思所想,恰好與嫣然的想法不謀而合,可剛才蘇清的話語卻宛如冰刀子般直刷刷的扎入嫣然的心窩內,令她難受不已。就算有幸獲獎,這份榮耀原本就該屬於邱逸的,她又怎麼能自私而卑劣的將他精心設計的作品據為己有。
可如今若是說出來,她也難自辯清白,到時流言蜚語的宛如洪水猛獸般撲了過來。況且,若是現在退下來,這不是平白無故的讓邱逸錯失了這次良機,權衡利弊之下,她想著若是獲獎了,她再把這獎金還給邱逸便是。
嫣然微微凝眉,無奈的輕嘆一聲:「算了,看來我只能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我再跟邱逸好好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