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緣君的女兒(十六)
彩兒忙牽起了她的手,溫聲細語道:「嫣然,咱們可是你這世間最好的好姐妹,你若遇到難事,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那個王八蛋再敢欺負你,我找幾個哥們把他給卸了。」
嫣然黛眉一揚,故作輕鬆道:「當初是誰把他誇得天花亂墜的,如今倒是變臉比翻書還快?」
彩兒努努小嘴,怨憤了一句:「誰讓他欺負的是你呢,只要誰敢欺負你,便是與我彩兒作對。」
嫣然欣慰一笑,此生能遇到一知己好友,真是她三生有幸,也許彩兒是個孤苦無依的孤兒,便格外珍重這段來之不易的友情。
當初嫣然為了跟邱逸在一起,跟家裡決裂,同為被親情拋棄的可憐之人,彼此慰藉寬慰,志趣相投。
回到李家別墅的時候,好在李瀟溯不在,嫣然不由心中稍微放鬆了下來,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她在浴室內泡了個熱水澡,換上了一套棉質的睡衣,便開始坐在辦公椅上畫建築設計圖。也許今日有些心煩意亂,頃刻間思緒全無,連續揉捏了好幾張白紙。
以前有邱逸從旁指導一二,她靈感突發,方才創造更好的設計圖,可最近發生了太多不可預料的事,她早就思維枯竭了。
嫣然有些懊惱的揉揉髮絲,又下樓給自個榨了一杯果汁,咕嚕嚕一下喝完了,再次上樓,不一會功夫,那紙簍內滿是揉成一團的廢紙。
穆然間,一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嫣然卻全然不顧,拿著筆在白紙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胡亂的畫著什麼,耳畔便響起男子醇厚清潤的嗓音:「這是你畫的?」
不知何時,李瀟溯已然拿起一張設計圖紙細細的看了起來。嫣然猛然一驚,剛剛頭暈腦脹的,差點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會見到李瀟溯手中的那張圖紙,忙抬手,想要搶過來。
李瀟溯的手微微一抬,輕嗤一聲:「不就是一張圖紙不?你緊張什麼?」
那張設計圖是出自邱逸之手,她想好了,若是今晚實在設計不出來,就乾脆拿邱逸的設計圖濫竽充數算了。
李瀟溯似看的很認真,那雙深邃不明的黑眸似泛著欽佩之色,薄唇微微一勾:「真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設計天賦的?這點子你是怎麼想到的?」
嫣然趁他不注意,揚手,一把將那設計圖給搶了過來,慌慌張張的摺疊好,不動聲色的擱在書本內。
李瀟溯睨了睨她那滿臉鬱結之氣,挑眉道:「怎麼了,還在生氣?」
嫣然涼颼颼開口道:「李先生是金主,我哪敢跟您置氣,不是矯情么?」
李瀟溯輕呵一聲,轉身走了出去,不許片刻功夫,他又重新折了回來,只是手中多了一個半人高的玩具熊。
他揚了揚劍眉,輕聲道:「還記得以前我妹妹帶你到我們家的時候,你看到我妹妹床上的玩具熊,眼裡冒著光,很是喜歡,今天我恰好經過玩具店,買了個一模一樣,算是遲到的禮物。」
嫣然愣愣的凝著那玩具熊,年少之時,女孩子都喜歡粉嘟嘟的玩具熊之類的東西,她都忘記了,沒想到他居然記得如此清晰。
她輕輕的蹙眉:「李先生還拿我當小女孩哄著呢?還是李先生習慣對寵物,打一個巴掌再賞一個糖吃?」
寵物?
李瀟溯微微輕嗯了一聲,尾音上揚,似夾雜著一絲愉悅:「這個提議倒挺不錯的,可以試試看?老實話,我養了這麼多寵物,也只有張小姐這隻太難馴服,總喜歡跟我唱反調?」
嫣然臉色一黑,她下意識的微微牽了一下唇角,假笑一下就浮上面孔,可到底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李瀟溯輕笑一聲,「瞧瞧,你笑起來可比苦瓜臉好看多了,多笑笑,有益於長壽,你若短命,我花的錢不等於打水漂了?」
嫣然冷嗤一聲:「不就是一百萬,對於李先生來說可是九牛一毛。」
李瀟溯睨著她,臉色似帶著幾分認真:「你恐怕不知曉,近日我新做了一個投資,給你父親的張氏無條件注資的兩個億,你看這筆賬怎麼算?你可是張爽的女兒,他將來若是還不起債務,你當如何呢?你這輩子怕是從我身邊逃不掉的…….」
嫣然聽后,臉色一白,兩個億?
她本幻想著等湊夠了一百萬,把錢給還清了,她也就自由了,沒想到李瀟溯居然給父親的公司注資兩個億。她自然清楚父親的為人,不論再生氣,也不至拿自己的女兒幸福做賭注,這多半是李瀟溯私下裡設計的。
嫣然努努小嘴,懊惱的死不認賬:「那是你的事情,跟我無關,再說,這是投資,互利互惠的事情罷了,可不要什麼帳都算計在我頭上。」
李瀟溯揚手,輕輕的往嫣然飽滿白皙的額頭上一彈,溫潤一笑:「你個小丫頭,怎麼還死不認賬呢?若不是因為你,你覺得就你父親家那破公司值得我投兩個億?」
這筆錢分明是打水漂而已。
嫣然微微嘟噥著小嘴巴,揉揉發疼的額頭,一臉怨念的凝著李瀟溯,卻見他勾唇一笑:「趕緊的去換身衣服,陪我出去吃飯!」
嫣然一臉疑惑的皺眉,「去哪裡?」
李瀟溯將那半人高的玩具熊往她懷內一塞,揚眉道:「去了就知道了。」
等李瀟溯轉身走了出去,嫣然暗自嘆了口氣,明天就要交設計圖了,看來只能拿邱逸的圖紙充數了。她有些鬱悶的將那玩具熊往床上一扔,其實,她這人很討厭應酬,喜歡安靜的獨處,她壓根心裡很不想去,可卻找不到半點婉拒的理由,或則說她壓根就沒資格拒絕。
嫣然咬咬紅唇,磨蹭了一會,方才打開衣櫃,從裡面隨意的挑選了一件淡雅清新的長裙,穿在身上,飄逸感十足,她方才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此刻,李瀟溯正閑閑的坐在沙發上隨意的翻看著一本雜誌,睨著來者,嫣然身著一條色彩斑斕的長裙,一直延伸到她的腳踝處。走動間,裙擺翻飛,在空中划著淡淡的弧度,泛著層層漣漪,裊裊婷婷而來。
這丫頭身材纖細高挑,適合穿長裙,氣質幽蘭,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縷飄逸的靈氣。清爽脫俗,不染世間雜物,又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純潔而美好。
李瀟溯將手中的雜誌扔掉在一旁,揚了揚下顎:「把葯吃了。」
嫣然神色微微一愣,旋即便瞥見茶几上擺放著一顆白色的藥片,再就是一杯清水,每次行歡之後,他都不忘提醒她吃藥。
這樣也好,她也沒想給他生孩子,往後也能走得瀟洒自若,沒什麼負擔。嫣然拿著那藥片,便直接吞了起來,那舌尖似溢出一抹淡淡的苦澀味,她這人最怕疼,最怕苦,可這次卻有種苦中作樂之感。
李瀟溯翩然起身,輕柔的捋了捋她耳跡的碎發,那矜貴的指尖似有意無意的摩挲著她頎長白嫩的脖頸,方才攬著她的胳膊,一塊往外走了出去。
這般看起來倒真像情深意切的一對璧人。
李瀟溯還如從前般頗具紳士風度的將車門打開,待女子上了車,方才擾過車另外一頭,將那倆限量版的賓利開走。
大約半個時辰后,一輛華麗的賓利在一棟別墅門口緩緩停下,嫣然臉色猝然一變,有幾分怒氣的看了看李瀟溯,問道:「怎麼來這裡?」
李瀟溯揚眉輕笑道:「嫣然,在外面野了這麼久了,也該回家了,難道還真打算跟家裡的人老死不相往來呢?」
嫣然咬咬紅唇,似僵澀一笑,「是啊,你如今是我的金主,你想怎麼做隨你高興,我有半點拒絕的權力嗎?」
她懊惱的丟下這句話后,方才猛然打開車門,直接走了出去。
李瀟溯倒也不生氣,緊跟著下了車,又從後備箱內拿出一大推的高端貴重的煙酒之類的禮盒。
一旁的女子冷眼旁觀的看著,這不知道的還當真以為他是個稱職稱心的女婿,樣樣都考慮周全,可就如今她和他那不堪的身份,也值得他這般。
以前李瀟溯刻意討好她的父母,無非是想要把她給追到手。如今她已然成了他囊中之物,他又何必在此演戲作秀。
李瀟溯一隻手提著一大推東西,另外一隻手親密的攬著她的胳膊一塊進了屋子。
這緣君剛下了實驗室到家,抬眼看見到二人,便嚇了一跳。她的眼眸在二人身上兜弄了一圈,似乎瞬間明白了過來。
李瀟溯忙將禮物遞了過去:「伯母,好久不見。」
緣君接過李瀟溯手裡的東西:「瞧瞧,瀟溯,你來就是,何必每次都帶這麼多東西?」
李瀟溯笑了笑:「聽說伯父喜歡喝茶,帶了好些名茶,上次去香港出差,還給伯母買了一些瓷器。」
他一應俱求,每個人都照顧到了,想得如此周到而細心。
緣君笑著點了點頭:「真是有心了。」
嫣然默默的佇立在一旁,睨著父母親熱情的招呼著這儒雅溫潤的公子爺,心中一頓感觸。當初,她和邱逸在一起的時候,父母又何曾這樣對待過他。
她自然知曉,她的父母一貫有著自己的行為處事準則,肯定也不會因為權勢而去攀附誰,他們或是真的欣賞和喜歡李瀟溯,因而才會待他寬和。
可是嫣然也想不通,邱逸雖然沒有李瀟溯這樣的手腕,可也是十分有才華的人。以才度人的話,他也是很不錯的人選,可是偏就是入不得她父母的眼睛。
轉念一想,李瀟溯呢,有錢有勢,嘴又甜,沒有有錢人的那種不可一世的孤傲,顯得親和隨性許多,又懂得摸清對方的興趣愛好,托其所好。
也難怪會如此博得父母的好感,在這點上,她不得不承認,在言談間,邱逸與他相差甚遠。邱逸性格偏冷,跟她一般,也不喜交際,更不懂察言觀色,到底是底層出身的人。
如今他們分手了,這事情,倘若被父母知曉,想來會十分欣慰吧?如今李瀟溯又這樣帶著她堂而皇之的登門,就如正牌男友一般,這也叫她百口莫辯了。
此刻,張爽見到李瀟溯來了,一向緊繃嚴肅的面孔上終於露出了鮮少的朗朗的笑聲,親熱的拉著他便一塊下棋。
而緣君見到呆愣在原地的女兒,忙上前拉著她一塊進了廚房,偷偷的往外瞄了一眼,這才轉目看了看她。
緣君一邊利索的擇著青菜,一邊問道:「嫣然,你可曉得回家了。你跟瀟溯到底什麼情況?怎麼半點風聲都沒有?你跟邱逸分手了,是不是?你可算是想明白了……」
「你不知道,當初知道你為了邱逸,到處去籌錢,我心狠沒給你,就是想讓你早點意識到這終日為錢愁的苦巴巴的日子,並不好過。想當初,我和你父親在西北也是生活很是困頓。後來回城,到了上海,你父親白手起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不想自己的女兒重走這樣的老路,我們只求有個不愁溫飽的人對你一心一意,你可懂我這做母親的心思?」緣君一面說一面嘆了口氣。
嫣然皺眉,冷淡開口道:「我跟邱逸分手,並不是因為他人品不好。我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只是還要時間。母親,明明從前你說過的,只要人有才華就好,為什麼偏偏就是邱逸不好呢?」
嫣然臉色猝然一沉:「嫣然,做人父母的,哪一個不是掏心掏肺要為自己的子女著想?我是可以尊重你的想法,可是你到底年輕氣盛,不識得這苦日子是什麼樣的。你這丫頭,脾氣也夠倔的,真是咱們家祖傳的倔脾氣。這麼多年了,你就從來沒給家裡人來一通電話,當初你爸無非是說了一句氣話,說是從此以後跟你斷絕關係,你這死丫頭脾氣倒挺硬的,倒真的打算一門心思跟那小子過起日子呢?爸媽到底是為了你好呀……」
嫣然眼色似閃過一抹暗色,似寂涼開口道:「媽,不要再多說了,我已經和邱逸分手了,我想你也沒什麼好講的了。」
她憤然的丟下這句話,轉身便冷然的走了出去,留下緣君在廚房裡,愣愣的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她只是想要她日子過得好,難道這樣也是錯的么?
她到底與嫣然是有了隔閡的了……
她暗自重嘆了好幾口氣,搖了搖頭,這女兒長大了,翅膀硬了,也管不了她了。
穆然間,從身後躥出來一抹身影,滿臉討好巴結緣君道:「媽,沒錢花了,賞點錢用唄。」
緣君微微皺眉,暗呵了一句:「整天就知道要錢,天天去打遊戲機,能不能專心點學習,瞧瞧,當年你姐本是好大學的苗子,卻為了那臭小子甘願進了二本學校,想想就可氣,你馬上就要高考了,可別跟你姐學,好好用功,知道么?」
張雲帆兩隻手臂親熱的纏了上來,揚眉奉承道:「媽,我這不是為了學習,這馬上就要交補習費了,再說,我姐現在不是回來了么?您啊,就別老拿這些話來搪塞我,這世道誰說只有讀書這一條出路啊,您這古董思想早就over,所謂行行出狀元,條條大路通羅馬,這遊戲打好了,也能謀出路,你懂么?」
緣君臉色一沉,不耐煩的甩開兒子的手,苦口婆心道:「歪理,不讀書那有什麼出息,我們家世代書香,怎麼就出了你這樣的孩子。如今你要懂得珍惜,別整天就知道胡來,瞧瞧,我都給你找了多少補習老師了,哪一個不是被你給氣走,就是趕走了。你姐不省心,你也跟著學,想成心氣死我不?」
張雲帆忙獻殷勤的給緣君輕輕的捶了捶後背,笑嘻嘻道:「哪敢啊,我媽可是王母娘娘,誰敢惹您老生氣,不要命了。媽,你兒子這次保證是干正經事,您老就行行好,賞點錢給我,等您老了,兒子一定好好孝順您。」
緣君嘆了口氣:「有時候我都在想,待你們回上海城裡來,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雲帆一副苦巴巴的模樣,可憐兮兮喚了一聲,「媽!」
緣君苦笑了一聲:「行了,去我房間的抽屜內拿。」
張雲帆得令,忙畢恭畢敬的朝著她行了一個軍禮,這才樂呵呵的吹著口哨上了二樓的房間內,從母親的房間抽屜內拿了一疊鈔票,穆然瞥見隔壁的房門微微敞開著。
他悄然的推開房門,便瞥見一眉色沉重的姐姐躺在床上,手上卻漫不經心的翻看著一本書籍。
雲帆笑呵呵的走了進去,揚眉驚愕道:「姐,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感覺好像有半個世紀沒見到你人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嫣然朝他翻了翻白眼,輕哼了一聲:「這是我家,我回來很奇怪不?」
雲帆微微皺眉,似怪異的想了一會:「不奇怪,但是同瀟溯哥哥一起回來,確實很奇怪。瞧咱們爸,今兒樂開了花,這幾年,我還是頭一遭見他笑得這麼開心,難道你真的回心轉意打算跟瀟溯哥在一起?」
嫣然冷怒暗呵道:「你個臭小子,懂個什麼,一邊待著去!」
雲帆一臉正色道:「姐,今年我已經十八歲了好不?不是毛孩子了,有什麼不懂的,這瀟溯哥有錢又深情,真不知道你非得跟我們抬杠,擰巴個什麼勁,這折騰來折騰去的,還不是做了他女朋友?」
嫣然氣結,臉色一黑,揚手,便將手中的書籍往他身上砸去,怒聲道:「張雲帆,給我滾,看到你就煩。」
雲帆閃身靈巧的一躲,依舊一副弔兒郎當的神態:「姐,這姐夫有沒有給你金卡刷,借給我使兩天,老實說,長這麼大,我還沒嘗試隨便刷的那種刺激感,讓我也跟著享受享受?」
嫣然臉色的怒氣更添加了幾分,這臭小子還是跟小時候一般,每次她的零花錢都要被他恬不知恥的剮去不少,她怒目圓睜,冷嗤道:「沒有,找你瀟溯哥哥要去。」
雲帆癟癟嘴,嘀咕了一句,「小氣鬼!」
他有點自知之明,這姐畢竟還未嫁給李瀟溯。他就這般腆著臉找人拿錢,多不好。雲帆無法,只得轉身灰溜溜的走了。
嫣然覺得苦悶,暗嘆了一聲,轉身從酒櫃內拿過一瓶紅酒和酒杯,又折回到自己的房間的陽台上,獨自一人飲酒。以前她是滴酒不沾,可最近心情抑鬱不堪,只想著借酒澆愁,以此來驅散心中擠壓的鬱結之氣。
她猛喝了好幾口紅酒,轉目幽幽的睨著遠處層層疊疊的青翠山林,這張家別墅自然比不上李家的山清水秀,但到底是自己的家,多少也算怡然自得。
那杯中紅酒剛要悉數灌入口中,卻半途被橫空而來的一條手臂給截住了,伴隨著男子溫潤醇厚的嗓音:「別喝酒,對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