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事有湊巧
秋白眼睛里水波瀲灧,真是動人心魄。茹雲心一酥軟,難免有點心慌氣短。因為有心事,又實在時間趕的很,便不想跟他這樣歪纏,於是說:「一晚上沒睡吧?洗個澡歇一歇去……」
秋白鬆手,旗袍下擺在他手中垂了下去,他攬著茹雲的腰,看她。
「還生氣?」他問。
茹雲略往後仰仰,說:「沒有。」
「沒有?」秋白追過來,下巴貼著她的下巴,蹭一蹭。
茹雲下巴被蹭的火辣辣地,躲避著他瞪眼問道:「你覺得我該生氣嗎?」
秋白聽出她氣呼呼來,停了一會兒,沒回答,嘴唇貼上來,含住她的唇。半晌,他低聲道:「你還敢生氣。」
茹雲心下偷著笑了笑,趁他說話,咬了下他的唇。秋白唇上微痛,看著茹雲睜大眼睛等著他說:「我就說,你為了劉虎,一個勁兒和我慪氣……」
「我沒和你慪氣,你對劉虎也太簡單粗暴了些。你看,你從前就是他犯了錯事,都沒有那樣惡狠狠地教訓。感覺你有時候當他是自己人,有時候呢,又跟外人似的,我是看不懂你了……」
秋白眉頭微皺。
茹雲見他是聽不進的樣子,忍了一會兒,才說:「你要不能把他當成普通的士兵……能不能想想,你就沒有一時衝動違反規定的時候?」
「我哪有!」秋白立即說。
「真沒有?」茹雲瞅了他,手指靈巧地系著剩下的幾顆紐扣。被秋白這麼一歪纏,她耽誤了好一會兒工夫了:「你看我頭髮都亂了,回頭鬧了笑話怎麼辦?」
秋白笑了笑,在一旁坐了下來。茹雲對著鏡子勻著面,轉眼看他在靜靜望著自己,手扶在面頰上,回身看他:「今兒晚上沒事了?」
秋白點頭,算是贊同她的看法。
「那你不和我去?」茹雲將耳墜子戴上。
李將軍夫人品味極好,她家中的宴會當然是無論在什麼時候,即便是物資短缺之時,都要想法子辦的不失禮的,她當然也不能失禮。
秋白近來甚少見茹雲盛裝,只覺得眼前她婉約的背影,像是鍍了一層彩,他微笑。
茹雲見秋白有點慵懶,也知道他辛苦,過來坐在他身邊,輕聲說:「那你就在家休息好了。我跟奶媽說說,讓她看好孩子,別吵著你。」
「唔,不用,今天晚上我帶孩子,我們去外頭散步。」秋白抬手,輕輕撫著茹雲的背,散漫地說著。
「那好吧,你只是別硬撐就好。」茹雲坐了一會兒,方才起身道:「那我走了……」
秋白挽了她的手,就看著她:「急什麼,我難道會吃人么?」
茹雲拿了手包戳戳他肋骨,說:「你都說我在生氣了,要是再這麼著,我可真要生氣了。」
秋白看她板起來臉,反而笑出來,握著她手,在她唇上輕輕碰了碰。她今天用了新的唇膏,有種淡淡的香氣。茹雲躲著他,抽著手帕給他擦擦唇上,雖然沒沾上,就怕萬一不當心,給人瞧見多不好。
手帕蹭過秋白的嘴唇,痒痒的,秋白心神蕩漾,就說:「要不你別去了吧……」
「我的少帥誒,你又在胡說!」茹雲脫口而出。
秋白「嘶」的一聲,說:「你這是要造反啊?」
「哼。」茹雲甩了手包和帕子,雙手捧著他的面頰,揉著捏著,氣狠狠地嘟噥了幾句。她手掌柔膩,黏在他臉上,人也距離他這麼近,暖香輕柔地拂著。
他沒聽清她咕噥了些什麼,似乎是抱怨呢,就含糊地問:「你說什麼?」
茹雲不理他,將他丟在那裡,起身換了高跟鞋。踩了踩,雖然鞋跟很高,但又合腳又舒服。她看看他那懶洋洋的樣子,不禁想起昨晚上他為了劉虎的事情大光其火時候的模樣。真是判若兩人啊。
秋白現在是這般有威嚴又持重,幾年前,他又何嘗如此?還不是一樣動不動也有些傻氣么?雖然他傻氣的時候真少。少的讓人遺憾,就好像他沒年輕過似的。
「你現在因為劉虎違反規定發火,也不想想你當初……」茹雲說著話,到底是去換了對鞋跟稍稍矮些的皮鞋,跟身上的旗袍顏色配起來也很和諧,於是滿意地在鏡子前頭轉了轉。她沒聽見秋白回答,再看他,已經睡著了。
茹雲站了片刻,過去輕輕叫他:「秋白?」
秋白動了動,應了一聲,卻乾脆歪在沙發上了。茹雲過去摸摸他的額頭,去抱了條被子來給他蓋上,看他腿垂在地上,又彎身給他脫靴子。費了半天勁才把他給安置好,掖掖被角,她說:「說睡就睡著了,真像個孩子似的。」
她看著他的睡容,他還是瘦,臉上稜角分明的。但這麼看著他,她卻不期然會想到自己從前看到他的樣子。他的樣子她第一次看清楚的時候,比現在要年輕的多了。好看還是這麼的好看,但是他到底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茹雲能想象到,他年幼時候的樣子,他也曾是個胖娃娃,讓人不忍釋抱,她不禁按了按自己滾燙的面頰。
奶媽在敲門,茹雲從卧室出去,奶媽就催她說時候不早了,輕聲問:「司令是不是休息了?」
「嗯。看樣子挺累的。讓他睡吧,緣君呢?」茹雲穿上大衣往外走。
「在跟清如玩兒呢,車子在下面等了。」奶媽送茹雲一直到樓下上了車,才返回來和其他丫鬟、聽差一道安排孩子們用晚飯。
飯桌擺好,秋白也下來了。奶媽又趕緊給他擺上餐具,看他望著孩子們微笑,是心緒還不錯的樣子,問:「司令,要喝點酒嘛?」
「不了,等會兒我帶孩子們出去散步,不能喝酒。」秋白說。
「是。」奶媽笑著答應。
秋白想了想,又問:「少奶奶今天沒說什麼嗎?」
奶媽與幾個聽差對視一眼,聽差都看著奶媽,幾個人互相望望,同時搖頭說沒有。秋白倒是也沒再多問,雖然他覺得是有哪兒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他昨天發脾氣,讓她也不痛快了。
奶媽停了停,說小姐感冒了,有點咳嗽。正給她預備冰糖雪梨,晚上回來給她吃些。秋白轉念一想,茹雲是不太舒服,他也太粗心了些。
緣君卻問:「父親,你是不是惹母親生氣了?」
清如也抬起頭來看著秋白,那眼神里似乎是等著他來解惑。
秋白也不解釋,就說:「都吃飯。」
奶媽示意緣君吃飯,緣君笑的眼彎彎的像月牙兒。
吃完了飯,秋白等孩子們都做完功課,帶上緣君和清如出去散步。恰巧碰見了陳太太,就問:「今日不是李將軍夫人宴席么?」
陳太太說:「原本是有的,不過臨時取消了,司令不曉得么?」
秋白搖搖頭,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茹雲還早早出門過去了。」
「李夫人沒說是什麼原因,不過聽說是李家的表親出了點事情。連續兩日婦女救國會的聚會都改到舍下了,我好容易有空脫身出來探望下老人家。」陳太太說。
「哦?是么?」秋白似是而非接了一句。
陳太太說:「沒有旁的事,李家有個表親,原本與北平柳司令的女兒訂了婚。這位小公子,是急著把婚事辦了,可是似乎柳司令的女兒不願意的。李家那孩子有點不像話,他比柳家大小姐先回國。剛剛回國的時候,就在上海和一個百貨公司的櫃檯小姐鬧出緋聞來,生了個兒子的。兒子李家是認了,現在家裡養著,都已經挺大了。柳小姐大概因為這個事就不愉快的,婚期就一直拖著。沒見她都不在社交圈露面的?」
秋白低頭看了眼清如和緣君,他對這些事情一貫不上心,倒是沒有繼續聽下去的打算。
不過,陳太太沒打算停下,又繼續說:「柳司令的小姐,原本是在長安醫院做事的,我也是剛剛才曉得。恐怕這些天,她是鬧了解除婚約的緣故,可把柳司令也給氣得夠嗆。這事情,我倒是還沒來得及同茹雲說呢。」
陶秋白眸色一轉:「怎麼?茹雲跟你打聽這件事情么?」
陳太太道:「就是那日問起了柳小姐,那時候,我倒是不曉得,原來就是柳司令的女兒呢。」
秋白一點頭,心下琢磨著,李將軍的確是好幾日沒參加高層會議了,但到底是不是因為家事也很難說。李將軍事務繁忙,操勞過度病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茹雲跟人打聽柳霜的事情……
想到這裡,秋白一下似乎好像把一些事情給串聯了起來,一下就沉默了。
李將軍與他共事很久,他多少了解些李將軍的性格,是個非常講究的人,從來都是給人留足面子,給自己留足體面的。秋白卻覺得,事情或許並沒有那麼簡單。
…..
茹雲車子到了李家門前,司機就說:「少奶奶,您沒記錯時候?怎麼李公館門前這樣冷清。」
茹雲看看李公館門前果真門可羅雀,不禁也詫異。李將軍和夫人交遊廣闊,李公館就是平時也車來車往絡繹不絕,今天按說要來的人不少,不該如此的。
汽車略等了一會兒,李公館大門才打開。等茹雲下了車,就看到李夫人親自出來了,但是顯然李夫人來的有點倉促,見了她立即請她向里走,說:「真是抱歉的很,茹雲。我是忙昏頭了,竟然忘記告訴你,今天晚上的宴會取消了。不不不,請進來坐坐。」
茹雲聽說取消,就想著或許李公館是有什麼事情,今晚不便待客的。李夫人卻挽著她請她進屋。
「來坐坐喝杯茶。」李夫人乾脆請茹雲裡頭小客廳里坐,一路挽著她,吩咐人上茶點。她等茹雲坐了,也坐下來先看看茹雲,微笑,「瞧瞧,多美麗。難得見你盛裝,我倒要多看兩眼。」
李夫人是不覺得自己在說笑,平日里都忙碌,見面也是匆匆的,茹雲衣著素凈的很,並不多在裝飾上下功夫的。這麼看著,真賞心悅目。
茹雲卻發現李夫人雖然同她說說笑笑的,臉上是有點憂愁的顏色。不過李夫人向來修養極好,輕易也不露出異樣來的,於是她心想自己還是不要耽擱太久的好。她與李夫人聊著婦救會名下學校的事,過一會兒茶點來了,幫傭人上茶點的是李家的小姐,見了她,稱呼聲陶太太。
李家大小姐微笑,過來給茹雲斟茶,輕聲說:「我有位要過門的表嫂,總愛往家裡拿英文報紙,上頭,倒是經常能看到陶太太的名字呢。」她說著,偷偷看了母親一眼。
「是嘛,那還真的是……不過怎麼這麼久了,都沒有聽說你還有一位未過門的表嫂呢?」茹雲笑著問道。
李夫人說:「這孩子就是瞎說說的,那是我們的一個表親,也就是我哥哥的兒子,做些小事的。他有一位未婚妻,最近在鬧著解除婚約呢,可把我家老爺也給氣的不輕。不過我這位侄兒自己也要說,不要同人提起,因而我們也不太說起這件事情。」
茹雲笑笑,對李家母女說聲謝謝。不知怎的,她心思忽然一轉,問了下:「那位未過門的表嫂,可是腳什麼名字?」
茹雲心想難道難道會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