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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勝利了

  細細的汗珠從茹雲的髮鬢邊上一粒粒沁出來,她睜著一雙眸子,逼近了蔡賢幾分:「敢問蔡委員長,既然您認為,秋白是為國捐軀了,那麼他的屍身,是不是應該要馬革裹屍還?為什麼,你們連找都沒找過,就輕易認定他死了呢?所謂哀榮狀、所謂追思會,那做的是你的表面文章,又與秋白有什麼干係!我是個婦道人家,也說不上什麼大道理來。可是我想,公道自在人心,即便是這重慶城中的黃毛小兒都知曉,到底是誰,在前線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彰顯大義!你們派了遠征軍出川,卻連骨骸都沒有將他們帶回來,這又是什麼樣的所為?榮哀狀,我不會領,追思會,我更不會去!若是頂撞了委員長,要懲處什麼,也請隨意,只願不要累及無辜便是了。」


  蔡賢愣愣地望著前方,有那麼一剎那,朱景夫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空茫與失神,這是他在蔡賢身邊多年,從來都未有見過的情形。


  蔡賢的面色發白,陽光穿過樹榦,斑駁的樹影映在他的面上,更是顯得荒誕。他的雙唇微微抖動著,茹雲的話就似一把鋒利刀子,刀刀扎到了他的心口上,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蔡賢緩緩轉過身去,復又望了地上的那幾株鬱金香,嘆了口氣道:「我真是不明白,他陶秋白到底有什麼好,竟叫你這樣死心塌地……你若是不想認他的死訊,那自由得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若是真真切切已經死了呢?若是屍骨早已蕩然無存了呢?」


  茹雲凝視著蔡賢,眼中泛著瑩瑩的冷白,那是一種決然,一種篤定,甚至是一種蔡賢所不明白的堅持:「那麼,我就在心裡鑄造一座衣冠冢,終生做他的守墳人……」


  …………


  民國三十四年秋,這是一個值得所有人都記得的大日子,駐守在各地的日本軍隊,終於投降。百萬川軍出川,累累白骨,最後能歸家的又有幾人?

  重慶街頭,擠滿了迎接全體官兵的人,入城儀式相當的熱鬧。重慶市民終於結束了被日軍軍機轟炸,提心弔膽的日子,也為這中華上下都能從日寇長達八年的侵略中脫身出來而覺得由衷的歡喜。


  市民們自發地組織隊伍上街歡迎這些光榮凱旋歸來的軍人們,一應的商家,紛紛自掏腰包,買了慶祝的紅色綢帶,但凡是隊伍所到之處,全部都點綴的一派喜氣洋洋,更有甚者,裝飾了紅紅綠綠的彩燈,那就看起來更是熱鬧非凡了。


  學校的學生們都綁上了腰鼓,女生的辮子上扎著紅頭繩,男生的脖頸上掛著紅綢帶,但凡隊伍以來,那便是敲打歡唱作一團,而這些人裡頭,緣君與清如。


  緣君已經長大不少,去了學校也不過幾日,就歡歡喜喜地聽到了勝利的消息。只是她領到的任務是敲大鼓,可是這個時候,時間匆忙,她只領到了一身毫不合身的褂裙。好在茹雲手巧,經著她臨夜一番改動,總算是穿著合身了一些。


  一大早,緣君就一骨碌地爬了起來,神氣十足地跟著同學們到了學校裡頭集合,然後一道上了一輛拖車,就開始從學校一路的敲打起來。


  茹雲站在街頭,遠遠的還能望見緣君的影子,但凡她的小胳膊抬一下,那紅色的綢帶就向上飄揚著。緣君時而跺腳,時而扭著小腰肢,想著法子地打出新花樣來,這一時倒是惹來了不少人的注目。


  茹雲帶著清如,還有幾個學習班裡的女工一道上街,手裡拿著女工們自己縫紉的綢花,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色彩。


  清如自己動手綉了一面旗子,上面是「歡迎回家」四個字。


  清如舉著旗子,初時有些害羞地躲在茹雲身後,臉上紅撲撲的,跟個蘋果似得。她順著茹雲的目光,朝著緣君的方向望著,眸子里閃著光亮。


  然後她一下就咧開了嘴笑著,那一排潔白的牙齒跟著露了出來,然後又有些害羞地抿住了嘴巴,好似要把什麼快樂的秘密給藏到心裡頭一般。


  隊伍是從重慶城口進入的,因為事先知道,會有這麼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這些歷經磨難的川軍們,早早就把自己的軍裝都給清洗縫補了一遍。一眼望去,這軍裝新舊不一,軍靴也是斑駁的掉了皮。


  但是每一個人,都是出奇地精神,他們步履統一地入了城,每個人都是昂首挺胸著,黝黑的臉上滿是歸家的雀躍。


  有的是多年的老兵了,從日本人炸東北那會開始,就出去打仗了。這會子竟然還能活著回來,更是抑制不住地緊閉了雙眼,嘴唇激動地發了抖。但是這些老兵,仍舊昂首挺胸,走出了一股浩浩正氣。


  所有人都為他們這些年流的血淚而感動。甚至有的女校學生,當場失聲痛哭起來,而後徑直就暈倒在了地上,進而引起了小小的混亂。


  ………


  從前戰時,物資緊張,就是一床棉被,那也是不敢輕易糟蹋的。如今仗是打完了,可是日子也並沒有因此好轉,反倒更是拮据了一些。因而即便是這些小事,茹雲也都是格外費心的。


  過日子的人都曉得,這棉被但凡蓋得久了,那上了身就是冰涼僵硬的,因而這個時候,就得將棉絮給重新剝離出來,然後將裡頭的棉花摘下,重新送到店裡頭去彈棉絮加工,這樣就算是再利用了一番。


  這些事情,那些有錢人家的太太,自然是不願意做的。這些人家裡頭的棉被若是舊了,只多也就是給底下人當個鋪蓋,也斷沒有再去翻新的說法。茹雲倒是也不在乎這些名堂,不過就是怎麼實際怎麼來,總歸能將這日子過下去,才是最要緊的。


  奶媽一面撕拉著棉絮上頭的線網,一面對茹雲道:「小姐,這仗,可算是打完了罷?這往後是不是也就安生了?」


  茹雲這個時候正在縫補著緣君的一件外套,聽奶媽這樣說,不禁抬頭笑道:「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這些來了?」


  奶媽笑著拿起挑線的針頭,撓了撓髮髻道:「嗨,小姐,你可別笑話我。我這把年紀了,哪裡還能懂得什麼時局呢。不過就是想著,若是這世道太平了,您是不是要回上海去了?這樣的話,是不是咱們還得重新準備上路呢?」


  茹雲聽她這樣說,心下卻突然有些沉了下來,那些上海的往事一樁樁,一件件地就浮現在了眼前。她遙望著東南的方向,兩眼有些略略失了神。


  奶媽輕喚了一聲:「小姐?」


  茹雲略略回過神來,輕嘆了一聲,卻是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奶媽見她的模樣,倒是也猜著了幾分她的心思:「小姐,你是不是在想,這場仗,若是早點結束該多好,是不是?這樣許是先生就還能活著回來……」


  話一出口,奶媽自覺說的有些不妥,忙又改口道:「當然了,這個時候,沒消息總是好消息,人那,總歸還得留個念想不是?」


  茹雲緊緊抓著手裡頭謙君的衣服,咬著下唇道:「奶媽……倒是沒什麼可避嫌的了,我知道,或許秋白……可是只要他的屍骨沒有找到一日,我決計不願意相信是這樣的結果。他答應過我的,一定會回來,他是個守信的人……」


  奶媽放下了手裡頭的活計,兩手握住茹雲的手道:「小姐,容我說句心裡話。這些年,您一個人帶著孩子,還要照顧呂先生的孩子,哪裡是容易的。女人那,最好的時間就那麼幾年,蹉跎著,也就沒了。您心裡念著司令,我都曉得呢,可是,人不是還得朝前看么?難道司令的遺骨找不著,您就這樣苦一輩子么?」


  茹雲垂下了眼眸,卷長的睫毛似蝴蝶一般抖動著,眼睛一眨,就落下了淚來:「我知道,我一定是瘋了的。夜裡,我總是夢見他,在山上徘徊著。我知道,那是夢,可是感覺確實那樣真實,你知道么,他就站在那裡,望著家裡,望著我……」


  說到一半,茹雲便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是拿出絹帕,掩著面,低聲啜泣了起來。奶媽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中,卻是怎麼也落不下去了。這個時候,倘若說她還能安慰茹雲什麼,只怕也是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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