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啟程重慶
待得茹雲回了祠堂,就聽著奶媽說,這張家老太太有找。茹雲也不敢耽擱,就徑直跟著去了張家老太太的屋子裡頭。
彼時,張老太太正在抽著水煙,見是茹雲來了,便忙讓老婆子幫著坐起了身來:「茹雲,你可算回來了。」
茹雲笑笑:「老夫人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么?」
張老太太搖了搖頭,而後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袋荷包來:「這城裡守軍移往別處了,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相托。恰巧你要去重慶,那我便想著這包東西,由你轉交了。」
茹雲默默接過這荷包來,裡頭沉甸甸的,倒是不像是銀元。
張老太太便道:「你這一路要帶著一大家子,怕是不容易。我這兒有兩根金條,你便帶上,一根給你們娘幾個傍身用的。另一根呢,你就幫我轉交給冉兒,我怕是她去了外頭要吃苦,我也顧不上去照顧她,也便只得略表一些心意了。」
茹雲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張家老太太把壓箱底的金條都給拿了出來,也難怪要去當鋪典當玉器來籌一些生計用的大洋了。
茹雲輕聲道:「老夫人大可不必如此,這兩根金條,我便一道都給張冉罷。我們兩家都是熟識的,也不必覺得不好意思。」
張老太太連連搖頭道:「我是上了年紀了,眼睛也花了,可是心還通透著呢。秋白這趟去重慶,能是那樣輕鬆就回來的么?我瞧那,你一個人夜裡都沒少偷偷抹眼淚,可不是心裡頭還擔著事么。這出門難呀,哪哪都要花錢,又還帶著孩子,總歸備一點防身的玩意在身邊,急用的時候,也不至於慌了神不是?」
茹雲不自禁地握住張老太太手道:「這真的叫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自打來了吳中鎮上,就一直沒有少受你們照顧……這恩情,茹雲只得銘記於心上,將來若有機會,一定報答張家的恩情。」
張老太太又嘆了口氣道:「我倒是沒旁的可說,就是將來……萬一哪一日,天風在外頭若是遇著什麼難事,也請幫幫忙。充和是我兒子,他的個性,我再清楚不過了。從前在廣州的時候就是,一張嘴太直,總是得罪太多人,如今去重慶,多少人都盯著呢,萬一哪一日也跟著下了牢房,但凡你能幫著替我送幾頓飯過去,我便是感激不盡了。」
茹雲略略楞了神,她倒是沒有想到,原來劉老太太還念著張充和的事。從前張充和還在廣州軍校的時候,就因著耿直得罪了不少人,這些她也有所耳聞。
茹雲只是笑著安慰道:「倒是您多慮了,張老師這樣的人物,誰又敢動他呢?」
張老太太復又吸了口水煙,而後吐出煙圈道;「都說這從前清廷的官不好做,依我老太婆看那,如今民國的官更是不好做啊。」
茹雲沉默半晌,方才開口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雖然現下我們自個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但是只要將來能幫上忙的,一定義不容辭。」
….
吳中駐紮的部隊已經去別處備戰了,吳中鎮上暫時是安全了,可是茹雲卻是一刻也呆不得了。自打秋白被他父親帶到重慶去以後,她就沒有一日能睡得好的。
這去重慶路途遙遠,怕是也不好行走,茹雲自然也不敢多帶隨身的物件,不過就是將那些大洋與金條包在幾件衣服裡頭,也好瞧著沒那麼扎眼。
張家老太太特意囑咐了,要奶媽跟著上路。至於趙老爹,到底上了年紀了,路也趕不動了,也不想成為茹雲她們的拖油瓶,因而直接表示就留下來替張家看門。
因而這茹雲就帶著奶娘以及緣君、清如兩個孩子,在與張家老太太道別以後,就一道上路去了。
臨到要走,茹雲想著陸路不好走,怕是走一半還得遇到日本人,便想著從碼頭雇船,水路、旱路連著走,這樣看起來好似安全許多。可是她們幾人才到碼頭上,就發現所有的船隻幾天前就已經被雇光了。
茹雲原先想著,這仗不打了,要出去的人也該少一些的,只是沒想著,這準備出走吳中的天卻是比戰時更多了,這個時候,她心下也便跟著急了起來。
如今大勢如此,一堆人擁擠在其中,即便是被許多陌生人裹挾住了,也不得不踉踉蹌蹌跟著走。茹雲只得又雇了兩輛獨輪車子,好歹送一段路也好,總好過帶著兩個孩子用雙腳去耗。
兩輛車子,茹雲帶著清如坐一輛,奶娘帶著緣君坐一輛。出來匆忙,也沒帶什麼衣物,不過就是一些孩子的東西。至於那銀元細軟一類的,自然是由茹雲親自帶著的。
茹雲思慮的多,為防止不測,還在清如、緣君的兩個孩子內衣兜里縫進了一點銀元首飾,萬一這路上不小心衝散了,好歹這撿著孩子的人還能善待他們一些。
心裡頭是這樣顧忌,可是茹雲還是加倍地關照了車夫,寧可慢,不能亂,只求安全到達隔壁鎮子的渡口。
好不容易,這車子到了隔壁鎮子的渡口,彼時這輪船已經是擠滿了人。茹雲按著約定,還加倍給了車夫工錢。然後就是想法子登船了。這會子,人擠人的厲害,登船的甲板早已經被踩的「咯吱、咯吱」作響了。
茹雲實在是怕傷著孩子,只得與奶娘兩個人想法子,把孩子盡量往兩個人中間夾著,然後就側著身子,舉步維艱地朝著甲板上行進著。
這人實在是太多了,茹雲臉上早已經是擠得汗珠淋漓,可是她絲毫也不敢鬆懈,只是一面關照著奶娘,一面又要看好清如、緣君。
待得她們幾人登船的時候,已經是一個鍾以後的事情了。這是最最普通的客輪,本來只能容納千餘人左右,如今因著登船的人實在是太多,已經遠遠超出了可以容納的最多人數。
船艙裡頭的空氣污濁極了,又濕又霉,蒙到茹雲臉上,有股莫名的腥味,還混雜著船艙裡頭嘔吐物的味道,以及許多的體味,這一下就成了一股惡臭,叫茹雲胃酸翻滾,幾欲嘔吐。
「嗚」的一聲長鳴,輪船開了,茹雲的心也挂念著一下一下劇烈的跳動起來,跟著湖浪,緊緊的敲擊著,她突然感到一種前惴惴不安的焦慮,她完全不知道,在重慶,等待她們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