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外居
秋白不由得面色一凜:「您的意思是,要我教這些學生用槍?」
張充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是我教出來的,你的槍法怎麼樣,我心裡頭跟明鏡似得。你的槍法可百步穿楊呢,有你坐鎮,自然是再好不過。當然了,這也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殺雞焉用牛刀。可是非常時期嘛……這些學生總歸學個傍身的手藝,總是積德積福的好事了。」
陶秋白連連擺手道:「這倒是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我本就在這兒閑住著,心裡頭也是過意不去,既然有用武之地,也是求之不得了。」
他想了想又道:「倒是還有一事,我想著,這既是會在這吳中鎮上住上一陣子,那麼等茹雲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我與茹雲怕還是搬出去住比較好,長久在您家裡頭叨擾,實在也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這也是茹雲的意思。」
聽罷,張充和睨眼望了秋白一眼,他心下雖然有盤算,但也不好當面拒絕了秋白,於是便笑道:「年輕人嘛,喜歡自由生活,這倒是可以理解的。這樣罷,我們張家的宗祠後頭有個小堂,是做了隔間的,環境算得上清幽,給你們兩口子住倒是正合適。你們若是不介意的話,一會就讓冉兒帶你們去瞧瞧。至於喜不喜歡住,那就由你們自個決定了。」
…………
張充和所謂的小堂,便是在張氏宗祠的後頭。最早是張氏的曾祖所設立,周圍有立著孝潔牌坊,四周遍植松竹,現在雖然已經是深秋,但是蒼松翠柏依舊挺立在寒風中。
茹雲跟著秋白一路走著,只覺得耳畔風聲朗朗,只覺得清香四溢,滿眼都是這會難求的清幽靜謐了。
張冉在前頭帶路,時不時回頭看著秋白夫婦,只覺得心下五味雜陳,一時倒是有些不太適宜。只不過她面上仍舊笑著,介紹著這一路的景緻。
三人進了宗祠以後,繞過南面的大殿,那裡自然就是張氏供奉先祖的主堂了,裡頭一屋子的老木沉香,也實在是難得。再往後頭走,有兩間廂房,雖然沒人在住,可是看起來也是窗明几淨,這基本的床桌椅鋪,應有盡有。
張冉笑著說道:「這一處從前是給吳中的大才子,孫敬儒住的,他在這裡住了二十餘年,也在這裡開過講壇授業過,我父親從前也在他跟前受過教誨呢。」
茹雲笑道:「難怪這屋子一進來就是書香味,原來是有這樣一番緣故。」
茹雲邊說著,心下自然就多了幾分喜歡。秋白自然是知曉茹雲的心意的,面上也便平靜地笑著。
這個時候,突然外頭有人敲了敲門,三人便轉過身去,原來是一花鬢的老人,佇立在門口,張望著屋內的情形,她這整個人背脊完全佝僂了,兩片嶙峋的肩胛高高聳起,看著整個人也就乾巴巴的了。
看見張冉也在,這老太太便說道:「我方才去栽種松柏幼苗,見著裡頭燈光亮著,想著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便進來瞧一瞧。」
張冉點了點頭,對著她甜甜地笑了笑,而後轉身予秋白道:「這是先前一早就開始守宗祠的姨奶奶,在這裡住了四十年只多不少了。」
陶秋白便上前笑著作揖:「老人家可好啊?」
那老太太也不答話,只是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喃喃著什麼。
張冉便解釋道:「姨奶奶耳背,這尋常的話怕是聽不到的,你還得扯開了嗓子說才行。」
張冉邊說,邊就走到老太太身旁喊道:「姨奶奶,這兩個是從上海逃難來的先生、太太,如今想在咱們的這小廂房裡頭,暫時住一段時日呢。」
姨奶奶一聽,只是和善地眯起了眼,對著秋白與茹雲笑了又笑,而後又拉著茹雲手道:「好姑娘,可算來對地方了,住在咱們廂房裡頭的都是善人,可都長壽著呢。」
說著說著,姨奶奶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而後又問茹云:「怎麼,日本人都打進上海啦?」
茹雲回身望了一眼秋白,輕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姨奶奶見她面色自然也曉得這仗打的結果並不好,因而一下臉上的褶子也跟著皺了起來,一連嘆了好幾聲氣,只是嘴裡喃喃著:「作孽啊,作孽。」
而後姨奶奶就傴僂著背,顫顫巍巍地緩緩走了出去,干她的活計去了。
見狀,張冉又對秋白道:「這裡清靜,因為是族裡的祠堂,平常很少會有人來打擾。即便往後祠堂前頭那塊地划作了學校,這也不相關的。總歸是獨門獨戶,總有自個的空間。」
秋白笑道:「這一處的確是頂好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回頭還得與你父親商量,這一處就按月給房租,我們便先暫時住在這兒了。只是住到什麼時候過,怕是還不好說。」
張冉「嗤」的一聲笑,半開玩笑道:「我父親那樣耿直的性格,哪裡會要你們房租的,說起來好似我們張家人小氣似得。即是準備住下了,那便安心住著就是。不過這裡也就這點清凈地兒,陶大哥要是覺得沒地方可以擠的,倒是不妨搬回張府來呢。」
秋白一聽,面色就有些尷尬:「我與茹雲還是在這裡住著方便。」
茹雲見秋白這樣說,只對張冉笑道:「倒是多謝你對秋白的照顧,他論起行軍打仗那是滿腦子熱誠,旁的事,腦門有時候是不開竅的,若是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還望你多見諒。」
茹雲這話說的不卑不亢,既點名了秋白對自己的心意,又給了張冉台階下。
張冉面上一下就紅了起來:「哪裡的話,父親一向喜歡陶大哥,你們在這兒住著,父親也是高興的很呢。」
戰爭時期,這什麼事情都不能按著平常的思維去辦事,因而這吳中鎮的學校,經著一團的團長潘達牽線,不過月余也便籌備的像模像樣了。
因著張家出了宗祠跟前的一塊地,因而這張充和就掛了一個名譽校董的頭銜。
陶秋白自然便肩負起了教這些孩子打槍練靶的課程,還時不時帶孩子們去田間山頭打麻雀,有時候還能打到一些山雞來,可把孩子們給樂得。
再說,秋白與茹雲自搬到祠堂后廂以後,也便開始在這裡洗衣做飯的小日子。緣君同奶媽、趙老爹,先後也跟著搬了過來。
這日子一日日的過下來,也很是快。後來茹雲看姨奶奶年紀大了,便主動邀請她來家裡頭一道開伙,也省得她再費心這起灶頭的事情。
姨奶奶自也是臉皮薄的人,因而也時常將自個種的果蔬帶來,有時候又會指點趙老爹去合適的地段里釣魚摸蝦,有時候還有螺螄什麼的,經著茹雲一頓烹飪,這味兒也是鮮美極了的。
姨奶奶總是誇讚茹雲手藝好,還說秋白有福氣,能有這樣賢惠的妻子。秋白自然樂得聽到這樣的稱讚,每次都得多給姨奶奶多添一碗飯。
姨奶奶原本牙口不好,吃的不算多,這會子經著秋白、茹雲兩人照料著,如今臉上也是漸漸長了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