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夫妻再聚首
可是臨到要走,甭說那些早已被日本人炸毀了的民間備船了,就是臨近村莊的船隻,早已被雇光,連帶著一船一船的人逃難去了。
大勢如今,人人逃難便如被裹挾,即便不想倉促,也只得踉踉蹌蹌跟著走,走到哪兒算哪兒。
上了路,才知道,前頭的景象,簡直不是言語可以描述的倉皇了。出鎮子往南的那條山路上,灰塵滾滾,車輪軋軋。
各種各樣的獨輪車、驢車、馬車,各宮都是爭先恐後地搶著車道,簡直是擁擠不堪。
游擊隊率先做了表率,替老百姓護著路,秋白便也下令自家軍隊不得與民搶道。可是這個時候,也便不是誰能說了算的,逃難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許多的士兵與游擊隊的人也被一併給衝散開了。
這一路上挑擔子的壯漢們個個都是滿頭大汗。這一頭是紮成捆的行李,另一頭是坐在籮筐里熟睡的孩子。個個都是卯足了勁,走得是大步流星,橫衝直撞。
這後頭跟著的小媳婦,老婆子,唯恐也被衝散了,都是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叫人看著就十分的不忍心。
茹雲這幾日帶著一家老小奔波,人總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仍舊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法子雇了一輛獨輪車來,讓緣君和清如好坐在上頭歇息。
這輛車,因為事先有著高薪的承諾,因而車夫倒也不算莽撞,前前後後,總還算沒有離開過茹雲的視線。
也不知道行了多少時辰,只聽見前頭有人喊著:「日本人的轟炸機來了!」
茹雲抬起頭來,就見著遠處雲層裡頭閃過幾個小點,而後頭頂上便是一片嗡嗡作響了。「轟」的幾聲,那飛機漸漸地看得清楚了,幾顆炸彈丟下,一下就炸出了好幾個坑來。
這逃難的人群一下便驚叫著散開來,有咒罵的,有驚慌失措了的,總歸都跟沒頭的鳥似得亂竄,整個場面可謂混亂極了。
茹雲竭力保持著頭腦冷靜,先叫車夫把帶著孩子的獨輪車子給停下,直接將車子推倒在莊稼地里。
然後茹雲就招呼趙老爹、奶媽等人都趴在樹叢裡頭,要他們隱蔽好,都不要出聲。片刻之後就見飛機又在不遠處的上空盤旋了一番,而後又連著扔下了好幾個炸彈,眼見著他們方才所在的地方就起了熊熊大火,早已經是一片黑煙瀰漫了。
待得這些轟炸機漸漸飛遠了,這四處趴著的人這才跟著一個個起了身來,全都在說著方才轟炸的事情,若不是方才茹雲喊的及時,只怕是這群人,全都得跟著完蛋。
這驚天的轟炸聲早已叫茹雲清醒了幾分,她臉色煞白,獃獃地望著天際,雖然此刻老小都在身側,可是總歸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沒有著落,有一種悲苦的感覺就在心底下蔓延開來了。
「小姐,可是哪裡不舒服么?」趙老爹察覺到了茹雲的異樣,關切問道。
茹雲搖了搖頭,輕聲道:「無礙的,只是覺得這滿目瘡痍,心下實在是瞧得難受。方才我們是逃過了一劫,可是其他人呢,怕是又是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趙老爹與奶媽對望了一眼,都無奈地嘆了口氣。
………
隔日,通往南鄉的路上,忽然塵土飛揚,響起得得的馬蹄聲。茹雲打個眼罩朝陽光刺目處望去,見是幾個穿軍裝挎盒子槍的男人,她知道這是自己人的軍隊,心裡倒也不怎麼害怕。
為首的那個人,陰影下看著材高挺,聽著小聲,孩子般天真快活,很容易讓旁邊的人受到感染,跟著快活起來。待得茹雲靠近了,這才看清楚,來人竟然是秋白!
秋白剛帶部隊在封鎖線上打過一仗,阻止日本人繼續南下,往南鄉一帶擴展。聽說打死了一個日本少將,讓四鄉八鎮的人著實興奮了一陣。都說日本兵也不是銅頭鐵臂,槍炮也能打得死。
茹雲見到秋白十分高興,一時撲到他的懷中,竟然說不話來。眼裡頭的淚水一下就收不住了,簌簌直往下掉。
秋白緊緊地抱著茹雲,嗅著她髮鬢上的味道,心下的思念之情一下就滿溢開來,他再也不能和她分開了。
至於丹尼爾和阮香玉,自然是跟著游擊隊的人一道走了,茹雲心下就默念著希冀他們一路平安,可是到底也是鞭長莫及了。
因為戰局考慮,秋白臨時決定和隊伍分成兩路,同往南鄉而去,因而這一次,終於好歹能與茹雲母女一道團聚了。
是夜,秋白帶著茹雲等人連著趕了幾日的路,諸人都已經疲乏了,便臨時決定在一處不知名的村莊歇下腳。
這裡瞧著規模不大,本身也就是一處過路村莊。看樣子,從前是給往來客商留宿的地方,如今一下來了許多逃難的人,顯然這住的地方也是不夠了的。
秋白四處張望,便主張用稻草杆子臨時搭建一個簡易的棚子,地上也鋪上一些,總歸也能在上頭將就一夜。
其他的人見秋白這邊忙著搭棚子,也便跟著動起手來。到了半夜,這好歹男女老少總算是有個可以暫時歇息的地兒了,晚上養足了精神,這第二日才可再上路去。
這睡覺的問題解決了,吃飯又是一件大事情了。如今趕路也不好太講究,也不知道是誰找來了人家地主家裡頭煮豬食用的大鍋子,架上了木柴,這舀了地上的泥水便往裡頭放。
這會子甭說是吃上一碗大米飯了,只要有口吃的,那便是極不容易的了。有人找了一些玉米片來,煮的是一大鍋帶泥土的玉米糊。鍋子有限,只得一家一家輪著用,接過就是一整夜這鍋子上的火都沒停過。
秋白帶著茹雲趕了這麼些天的路,覺得她身子弱,總歸也得吃點帶湯水的東西。再加上這鍋子供不應求,也不好跟老百姓去搶。
於是,他便出面用了半袋的大洋才從人家手裡頭換了一個單獨的小鍋子出來,煮了一鍋沒土的稀粥,幾個人圍坐在一起,馬馬虎虎的,總算是吃過一口熱粥水了。
這一天天的逃難路上奔波,就是秋白這種戰場上廝殺的大男人都覺得累得夠嗆。趙老爹、奶媽帶著緣君、清如吃完粥,也便將就著躺在一處睡下了。
茹雲倒是也不在意這些,只不過這幾天的車子坐下來,身心俱疲,骨頭怕是都要散架了,她躺在草杆子上,總覺得有些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秋白倒好似知曉她的心事似得,只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對著茹雲招了招手,而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茹雲披了一件薄線衫,躡手躡腳地便從一堆人中走了出來:「這大半夜的,你怎麼不去歇息?趕了幾日的路,你怕是也累了呢。」
秋白笑了笑:「你跟我來,我帶你去一處地方。」
茹雲倒是極為配合地將手伸了過去搭在了秋白的手腕上,兩人就挽著手,迎著皎潔的月光,來到了一片樹林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