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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日子更難了

  鎮上的傳聞越來越多,有說有個女太太在街上走,身上穿了件日本料子的衣服,學生們硬把她攔住,要她當即脫了那衣服燒。那太太求告說,內里的貼身衣服見不得人,等地回去找衣服換了,馬上將日本貨送來給他們燒。


  學生們哪裡肯答應,幾個女學生圍上去,七手八腳把人家的衣服扒了扔進火堆里。那太太又羞又氣,一下子竟暈過去了,學生們又慌慌地求人把她抬回家。


  奶媽指手劃腳說:「那太太把衣服一脫,猜猜裡面穿的是什麼?男人的一件對襟小夾襖!誒,真是丟人噢!難怪她要羞暈過去。」


  趙老爹嘴裡連聲嚷道:「作孽,作孽。」


  奶媽說:「必是那家貧又好面子的,外面套件日本料子的好衣服,原想風光風光,卻又偏當眾丟這份丑,真是可憐。」


  茹雲心灰意懶地躺在房間里,外面眾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想著家家戶戶大小不等都要受些損失,要怪只能怪到日本人頭上,心裡對女工研習所那幫女孩子的氣就消了一些。


  可是她復又想到王掌柜囤的這批花紗布數量不少,一把火燒了,這筆帳該怎麼個算?往後拿什麼錢進貨?進又能進些什麼貨?世事亂到這個份兒上,綢緞店是不是還能開得下去?典出去行不行?典又能典給誰?誰肯在這年頭弄個包袱背在身上?

  茹雲七萬八卦地響著,心裡亂成一團麻。有心要把肚裡的話跟人說說,可是秋白這個時候偏又不在家裡頭,這樣的難處,一時又不知道要跟誰說。她真是怕要負了呂平柏的遺言囑託,眼裡不覺又流下淚來。


  第二日,茹雲照舊還是去了女工研習所,幾個學生都是灰頭土臉,疲累不堪。見了茹雲,不免心虛,怯怯地躲著她不敢多話。茹雲也不問她們什麼,權當沒這回事發生,只臉上的神情寡寡淡淡的。


  食堂的師傅給她們在鍋里留了飯,兩個人就在灶間吃了,草草洗了手臉,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回到宿舍,往床上一倒,眨眼工夫睡得人事不知。茹雲這時候才悄悄進去,替她們脫衣脫鞋,蓋好被子。


  茹雲舉起燈來,細細照看這些女孩子稚氣未脫的臉,覺得眉眼間都有股決絕的神氣。她不知道這樣的脾性是好是壞,在這國難當頭的時候,人到底該怎麼個活著才是好呢?

  日本人與守軍和游擊隊的戰鬥越來越激烈,東北戰場的失利使得他們的對戰更是瘋狂。十月里,開始有日本人的飛機嗡嗡的飛過錦雲鎮子上空。飛機飛得很低,銀色的大鳥兒似的,能看見翅膀邊上塗的紅色膏藥旗。


  錦雲人從未見識過飛機,一下子全鎮都轟動了,老老小小一齊涌到空地上看。有膽大的年輕人就爬到房頂上,對著飛機吆喝、咒罵、揮拳頭、吐唾沫。


  飛機先是對他們不理不睬,後來有一天,忽地從屁股里擠出一個黑乎乎的蛋,直直地砸下來。幾個年輕人在房頂上發著呆呢,黑蛋蛋無巧不巧落在他們旁邊,轟地一聲炸開來了,近處的人被炸得一個跟頭掀翻在地,遠處的人只見火光衝天,煙火里血肉橫飛。


  趙老爹不知情況,跟著別人到現場去看了,回來幾天沒能做飯,光嘔,嘴裡直說怕人。


  飛機炸彈的厲害從此被錦雲人領教了。家家戶戶都開始土法上馬,想出了許許多多躲避炸彈的招數。茹雲家裡是在最低矮的廂屋裡備了兩張八仙桌,又備了幾床厚棉被,日日拿水浸得濕透,搭在桌上。


  一聽飛機飛過來的聲音,全家老老小小都擠進桌肚子里。據說濕棉被最能防槍彈,此辦法後來在別人家裡得到過驗證。鑽桌肚緣君最利索,奶媽頂麻煩,她腰腿都硬了,根本就蹲不下來,沒法鑽進去。


  試過一次之後,奶媽固執地宣布她再也不幹,她一把年紀,死也死得了,寧可死了也不受這份洋罪。茹雲當然不能白白看她送死,就想了主意,在桌肚下鋪一床褥子,飛機一來,馬上由力大的趙老爹和她兩個人把奶媽不由分說地攔腰放倒,抬到褥子上。


  人倒下來佔地方,又叫緣君岔開兩腿在奶媽身上趴著。好在時間不長,緣君才覺得腿酸呢,飛機已經過去了。幾回一來,互相之間竟配合得十分默契,從聽見飛機響聲到全家進桌肚,前後不過半分鐘時間。


  一天,阮香玉帶著秋白的消息到祠堂,告訴茹雲說,據確切的消息,日本人已經佔了鄰近縣城,估摸著這次錦雲又得被重新佔領了。看起來這一次也守不住多久,錦雲區區一點保安武裝是無論如何抵抗不住日本人進攻的。


  阮香玉說,鎮里的人都在準備著往更鄉下的地方逃命了,游擊隊的主力也準備要撤離了,朝河水邊走一走,到時候實在不行,還可以走甌江到別的地方。


  茹雲想了想,旁的也不多問,就問了一句,秋白如何了。阮香玉只讓茹雲放心,說是如今丹尼爾時時都和秋白在一處,多少都是相互照應著。


  待得阮香玉一走,茹雲就趕忙到了呂家,跟呂老太太說了那麼一回事,想要帶老太太和清如一道走。


  茹雲到了呂家,才把原委說了一遍,那呂括蒼就先忙不迭地吩咐杜鵑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日本人怎麼又來了?不是打跑了么?難道真的要出去逃難了?」呂老太太一時間心慌意亂,六神無主。


  茹雲說:「別人家不走,可是你同清如不能不走,誰叫清如招眼?如果不走,我也不放心那。」


  呂老太太說:「茹雲,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可是你也別催我,你這一催,我心裡就亂套了。我得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你先回去收拾你們的東西吧,清如這孩子,我也是想要她好好的,因而無論如何她肯定是要跟著你走的。只是你們要帶的、要準備的東西就更多,麻煩著呢。你先走,我明早一定給你准信。」


  呂老太太說著,連推帶搡地把茹雲打發回了家。


  呂老太太關了院門,在自己房裡略坐了坐,便讓丫鬟去請呂括蒼與杜鵑來房中商議事情。杜鵑這幾日聽來往的小媳婦也說了不少。


  原本呂括蒼鬧哄哄的說是要帶濟時去逃難,她還稀里糊塗的,眼見著丫鬟也來喚了,便曉得,一定真是出事了。她知道必是跟逃難有關,忙忙地丟下手頭的活兒就到前院去。


  三個人面對面地坐下來,老太太抽著煙,就把茹雲剛才來說過的話又學說一遍。呂括蒼說:「看這樣子,怕是不逃不行了。家裡這情況,如今日本人來了肯定是抵擋不住的。」


  呂老太太道:「清如一個活蹦亂跳的姑娘,萬一遭了日本人的什麼,我連平柏都對不住。」


  杜鵑道:「您不是說讓她跟沈茹雲一道走了么?我看那,沈茹雲到底不是呂家人,這清如跟她走,我還不放心呢,要不,還是讓清如同我們一道走?」


  呂老太太嘆口氣:「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呀!你們要走便是,清如還是跟著茹雲好,不管怎麼說,茹雲對清如總是上心的。」


  杜鵑四處望望,遲疑道:「這一走,就把這個家丟下了?這些房子,這些傢具,這些擺設,穿的、用的、看的、玩的,都不要了?」


  呂括蒼瞪了她一眼說:「婦人之見!命都顧不上了,還能顧東西?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總是人命要緊。」


  老太太埋頭緊著抽煙,半天才說:「我是拿定主意了,我不走。就權當我是條看家狗,我要留下來為兒孫們看這個家呢!」


  呂括蒼在這時候,到底是急了:「阿娘!你說這話,不是攔著我們大家不能走嗎?」


  老太太不緊不慢道:「你們怎麼能和我比?我都七老八十了,我怕什麼日本人?他們若真是爹生娘養的,就敢下得手拿槍挑了我?」


  「娘你沒聽人家說,日本人比禽獸還不如?」杜鵑小心翼翼說道。


  「我不怕,我這一把年紀,跟你們走是個累贅,留下來還能看家。我是死也要死在家裡的。杜鵑,你就帶著孩子走,家裡的丫鬟、老婆子、聽差,但凡能走的,一併都給放走罷。」呂老太太說道。


  杜鵑喃喃道:「就留您一個人?


  呂老太太說:「我是不走的,我幾十年都沒出過城門邊,如今倒為幾個小日本拋家別舍?觀音娘娘吃我幾十年供,我就不信要緊的關頭她不肯保佑我。杜鵑,你也別功了,你要還認我是阿娘,就聽我這句話我留了看家,你帶了孩子跟括蒼一道走。你該知道我的脾氣,我是輕易不拿主意,一旦拿了,就再勸不回頭。你趕緊去收拾吧,把家裡能帶的都上。」


  聽了這句話,呂括蒼心下倒是暗暗舒了口氣,老太太的意思,也就是名正言順分了家了。他起初不過是礙著老太太的顏面,到底是不好提帶走所有家產的事情,如今既然提了,那麼他也絲毫不必客氣了。


  再加上,清如這個孩子,如今由沈茹雲帶去,那麼他是一點搭噶也沒有了的,反倒是少了許多麻煩,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雙手捂了臉,將呂括蒼夫妻倆打發走,一動不動地坐著,半天才長嘆一口氣,站起來,去找清如。按她的意思,逃難是能簡則簡,清如收拾好了趕緊就去茹雲那邊。再說底下幾個伺候的聽差、丫鬟、老媽子,就各自拿錢回家了。


  結果大部分人都走了,呂老太太身邊一直伺候著的老媽子不肯走,這樣一來,如今呂家也就剩她們兩個人守著了。


  茹雲回了祠堂,就仔細想著逃難逃到哪兒?茹雲自有她的想法。跟在呂括蒼後面當別人的累贅,這事她不幹。


  她沈茹雲到底還是有自己的自尊,她要逃往南鄉去。南鄉的石橋是茹雲母親娘家的祖墳地,那兒有母親娘家不少佃戶住在那裡。從前母親仍活著時,對佃戶一向不薄,因著住在上海,也很少管這些人的閑事,想來他們如今不會容不下心茹雲兒幾個暫時棲身。


  主意打定之後,茹雲親自去了呂家,將去向告訴了呂老太太,然後準備將清如帶走。清如少不得抱著老太太抱頭大哭一場。


  茹雲總覺得對錦雲鎮上的東西心裡割捨不下,惶惶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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