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還是放不下她
劉虎一時被她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試探著問:「少奶奶想要我怎麼幫忙?」
茹雲說:「你想法子到秋白的跟前,把這事說給他聽。我知道他左不過就在這城西附近,前不久還跟日本人打了一仗。事情呢,我也不想弄得太大,將來怕不好收拾,我只要他想法子,幫我把青幫手下綁起個把人來,讓青幫的自己人去換緣君。」
劉虎沉吟了一下:「少奶奶,這事你要想好。綁他個把人倒不是難事,就怕青幫的人心狠手辣,萬一那老大惱羞成怒,寧可撕票也不換人呢?」
茹雲淡淡一笑:「他不會。他跟我本無大仇,不過是替縣長出口氣罷了。秋白如今的勢力,錦雲城裡哪個心中無數?青幫的人不是傻子,會想不到給他自己留條後路。這事你儘管去辦。」
停一下,茹雲復又說到,「我盤算來盤算去,不借這回的事情給個警示,日後人人都來揀軟柿子捏,我們娘兒幾個在城裡怎麼過?」
劉虎不再遲疑,站起來,一轉身就奔回到軍營里去尋少帥。
回家的路上,茹雲從煙鋪子里買了一包駱駝香煙。上床后睡不著覺,她索性坐起來,倚著床欄抽了平生第一支煙。
煙霧從口中徐徐吸入,她分幾次一點一點地、小心地吞下肚去。有一股溫熱的氣體順喉管往胃囊涌盪,口腔里辛辣而又芳香。
喉頭略有點發毛,想要咳嗽,她用勁咽了唾沫,把那毛毛刺刺的東西持平。她學那些老煙鬼的樣子,不張嘴巴,讓肚裡的殘煙從鼻腔呼出。
嬌嫩的鼻粘膜未曾受過這等刺激,剎那間緊急動員,打出一個響亮的噴嚏。她感覺到每一個毛孔都被疏通的暢快,渾身上下因這暢快而變得輕鬆。
她盯著手中那個亮亮的紅點,和黑暗中若有若無、僅在想像中裊裊上升的一縷煙霧,心想怪不得世上那麼多的男人喜歡抽煙,這的確是個讓靈魂輕鬆的好東西。
她抽完了一支接著又抽第二支,連自己都奇怪怎麼就若無其事。
第二天早晨,趙老爹來看她,推開房門,差點被滿屋的濃煙熏一個跟頭。他連打幾個噴嚏,一面拚命以手代扇在眼面前揮著趕著,一面衝過去開了窗戶。
趙老爹站在窗口對茹雲說道:「我說沈小姐,你心裡愁悶,就抽點水煙好了,水煙柔,香煙凶,香煙抽多了傷人的。」
茹雲目光低沉地望著趙老爹:「我就是覺得這煙凶,才想著沖一衝,緩緩勁。」
中飯時,趙老爹特地燒了個茹雲愛吃的梅乾菜煮溪魚,想讓茹雲就著這菜多吃幾口飯。茹雲拿筷子在碗里撥拉了兩下,忽然抬頭對趙老爹說:「奶媽不是也喜歡吃這個?收起來留給她吧。」
趙老爹雖然聽不大清楚,可是也能看口型,心下想著,奶媽和緣君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這菜若留個三五天,還不早變味兒了?再說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再做一碗也不值幾個錢。
但是他不敢說出來,不聲不響把菜端回廚房。飯後,趙老爹坐在凳子上一向,都覺得茹雲像是有點魔症,他便慌慌地回房,在菩薩像前替茹雲燒了一炷香。
這一日夜裡,茹雲就在房內等著消息。再說另一廂,秋白自然聽到了劉虎的稟報。劉虎雖然沒多說什麼,可是聽到茹雲的孩子被綁票了,秋白心下多少是五味雜陳的。
他原本是砸碎了杯子,一點也不想管這閑事,可是夜裡總覺得輾轉難眠,到底是心下還在念著茹雲,他但凡一想到茹雲的淚眼,腦子就禁不住地覺得疼起來。
秋白前思後想,並沒有驚動旁人,不過悄然隻身出了指揮部。他一個人走到街口,恰巧來了一隊巡邏兵,馬靴在碎石路面上踩得咋咋地響。秋白一閃身貼住牆壁不動,他倒是不願意被任何人知曉他將要做些什麼。
巡邏兵都是新組織起來的保安隊,只管抬頭挺胸向前,目光無暇旁顧,巷壁邊的一個大活人竟沒發現。
青幫頭子新搬的住宅,是秋白早就知曉的情報。因而,此時再去,自然熟門熟路,穿街過巷的沒有絲毫遲疑。那住宅也是單門獨院,只是靠近城邊,四周都是菜園和葦塘,遠不及呂家鬧中取靜的方便。
按秋白的計劃,青幫頭子只有兩口人,到時他見機行事,兩口子當中抓住一個就行。城邊上的房子造得沒有城中大戶人家那麼講究,圍牆雖也有,不過是磚頭壘成的矮矮的一圈。
秋白到屋后柴草堆附近搬一個大樹疙瘩靠牆放了,人踩在樹疙瘩上,眼前便看到一個小小的院落,東邊是廂房,有煙囪立在房頂,想來是廚房無疑;北邊三間正屋,兩間暗著,只一間有燈,透過薄薄的窗紙,望見一男一女兩個靠得很近的人影。
秋白一聳身翻過牆頭,躡手躡腳摸到窗下,貓腰站著,細聽動靜。
男的說:「你保證我姐夫不會突然回來?」
女的說:「你想想,是老頭子開香堂,完了自然是到窯子里吃花酒,這不用說的了。既吃了花酒,誰還會半夜摸回家來?除非他那東西不爭氣。」
「我姐夫想必是爭氣的了。」男的浪笑了一聲。
女的抬手在男的胳膊上打了一記,又捂嘴吃吃地笑。男的伸手掰開她捂在嘴上的手,腦袋就湊近去,一下子咬住女的嘴唇。
女的誇張地一叫:「哎呀,要死!用這大的勁!」反過來又踮了腳去湊近那男的。
兩個人你抱住我的頭,我摟住你的脖,一時像兩隻交頸相纏的鵝,呢喃不止。
男的性急,不多時候便按捺不住去解女人的衣扣。解了兩顆,手迫不及待從領口裡探下去,抓住了女的,又搓又揉,胡亂用勁。
女人先怕癢,身子縮著,咯咯地嬌笑,趕忙告饒。而後笑聲慢慢變作呻吟,長一聲短一聲,跟貓兒一樣地叫。再而後,女的很堅決地把身子從男人懷裡一掙,說:「死鬼,你等等,我去洗乾淨了再來。。」
女的順手撩撩頭髮,開了房門出來。她裊裊婷婷地穿過黑暗中的天井,走到廚房裡去。腳沒碰到門檻,只覺腰身一緊,被人從後面抱了個結實。她本能地張開嘴巴驚呼,聲音還沒出口,一團爛棉花已經把嘴巴堵得大氣難出。
她驚恐地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被一個年輕男人挾持了。而且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這個蒙面的年輕男人拖走了。
秋白拉開院門的木閂,吱地一聲開了那門,拖著這女子幾乎是腳不著地地跨過門檻,往右一拐,沒入城根下的野草葦叢之中。
女子似乎聽見表弟在房中問了一聲:「你要出去?」
可是她沒法回答。她被那四棉花悶得透不過氣來,胳膊也像是要被扯斷了似的,痛得她眼淚嘩嘩直流。那一刻她認為她是要死了,她被人綁了架,必死無疑。
陶秋白斷定屋裡的姦夫不敢追趕,更不敢往青幫頭子處相報,因此把事情做得不慌不忙。他沿城牆根把這個女人拖到一個破敗無人的尼姑庵中,摸索著用繩子把她在門柱上綁了結結實實。
而後,秋白掏出口袋裡事先寫好的紙條,再用一把匕首把紙條穿了,扎進門柱。秋白惡作劇地拍一拍這個女人的腦袋,不聲不響揚長而去,趁天黑翻過城牆,漏夜回了指揮部。
第二天,錦雲陷入了幾乎是波及全城的驚恐和混亂之中。青幫頭子親自帶領青幫門徒和警察署全體人員,挨家搜查失蹤的太太。
搜查工作進行到中午,綁在尼姑庵中的女人不知怎麼甩脫了口中的棉花,開始大呼救命。人們循聲而去,便在離她頭皮不足一寸的門柱上發現了那把匕首和扎在匕首下的紙條。
紙上赫然幾個大字:「綁人者被綁!」落款是「四爺」。
眾人都是世面上混得久的人,言語間自然一點就透,馬上由此想到幾天前被綁了肉票的沈茹雲的女兒和奶媽,又紛紛猜測落款中的四爺必是游擊隊亦或者俠盜無疑。
正如茹雲當初預料到的一樣,青幫頭子覺得沒必要為縣長的一點私怨得罪了一方勢力,再說這事傳到外人耳朵里,也顯著他這個青幫頭子多麼無能似的。他皺著眉頭輕輕一揮手,下面的人心領神會,馬上把奶媽和緣君放了。
青幫頭子派人一連在祠堂門口轉悠了好幾日,想弄清這沈茹雲究竟和什麼神秘人物有關係。派過去的人報告說,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連個正經的年輕力壯的人都沒有,能有什麼關係?
青幫頭子無法,這事慢慢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