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灼心
下午,呂平柏出乎意料地來了,茹雲想著他既是病著,自然不想多打擾,況且前次為了幫他尋葯的事情,也一直沒著落,這也是她的一塊心事了。
更加出乎茹雲意料的是,呂平柏帶來的不光光是虛空的安慰,他帶來了放在一隻不起眼的破盒子里的十根金條。
茹雲一時竟有些慌亂。「平柏,你這是什麼意思呢?我怎好平白無故用你的錢?」
茹雲一面說著,一面就把那個肥皂盒子推回到呂平柏面前。
呂平柏一伸手,又推了過去。他誠心誠意說:「茹雲,你還要瞞我么?緣君可是你的命根子,若是緣君出了什麼差錯,這日子你還過得下去么?你就是不說,我也曉得,為了幫我出獄,你在外頭盡心儘力,不知道花了多少錢了。說起來,你這樣待我,我還怎麼能坐得住?」
茹雲垂下頭去:「你對我們母女恩重如山,自然是有恩要報,我也不好見你落難不管。只是,這緣君的事情,不好再麻煩你了。我也曉得,你如今要吃藥,也是正要用錢的時候,哪裡好再給你添麻煩呢?我想想法子,總能將緣君給救回來的。」
呂平柏只咂一咂嘴,臉上浮出幾分無奈,對茹雲說:「茹雲,你這樣說,就是同我見外了。既然你把我當做朋友,那麼你有困難,我難道還能袖手旁觀么?我知道,這些年,你心裡頭都在想些什麼。說真的,我對你一向沒有旁的奢求,也就希望你能過得好。說起來,也是我把你帶到處州來的,那麼多多少少,我還是得負一些責任的。再說,你還在幫忙維繫著學校,幫助了多少無依無靠的女工?這也是功德一件了。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幫你這個忙,希望你也不要拒絕我。」
茹雲沉吟道:「可是平柏,我實在是……」
呂平柏道:「你如今能有多少家底,我會不知道么?你要說有錢,那也是當了你貼身的寶貝物件。不要說幾十塊錢,我想幾百塊錢你定然也是有的。可是我是想著,你這錢到底來的不容易,為了我的事情張羅又花費了不少。如今不過是我手頭恰巧有這些錢,先來給你應急,哪怕日後再還我也行呀。」
呂平柏把這番話慢條斯理地說出來,茹雲倒覺得很不過意,但是要叫她伸手把這錢拿過去也不可能,她心裡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拿呂平柏治病的錢去湊贖金這件事情。
茹雲想了一會兒,儘可能委婉地說:「平柏,我倒並不是一定要拒絕你,你看這樣子是不是好?錢你先拿回去,實在要用時,我會親自來取。緣君的事我細細掂量過,恐怕光拿錢還不是個辦法。這個綁匪,若是只想敲點錢用用,這事就沒個夠,有了一回還會有二回;他若是恨上了我,想找事由來報復我,送錢也是白送,人心裡的仇恨豈是拿錢能抹得平的呢?平柏,你說我這話可有道理?」
茹雲說到這裡,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呂平柏知道她心性要強,也不勉強,只道:「實在不知道你能想得這麼透。既如此,也只能隨你的意思了。」
茹雲又招呼了呂平柏吃了一些茶水,他這才勉強起身,由著趙老爹相送出去。
茹雲原以為綁票的人既開出條件,這事就總要周旋一番,緣君的生命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誰料傍晚,趙老爹驚驚乍乍地從外面回來,進門就叫:「沈小姐!沈小姐!外面人都在說,南城牆根下殺死了個女孩!」
茹雲如雷轟頂,一把抓住趙老爹:「是不是緣君?是不是緣君!」
趙老爹煞白了臉兒說:「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聽人這麼說,就趕緊回來告訴你呢。」
茹雲顧不得再問下去,就對著趙老爹道:「我還是親自去看看。」
茹雲走的匆忙,趙老爹看她這樣子也不放心,就趕忙跟過去。兩個人穿巷過街,一路小跑,茹雲從沒有這麼遇事慌亂,她喉嚨發緊,喘不過氣來,心跳得像在擂鼓,眼面前晃來晃去總是一具白條條的女孩的屍體。
她是不是緣君?是不是緣君?老天爺,她覺得她要瘋了,她跑不到南城牆根下就要死了。茹雲總算被趙老爹扶持著到了南城牆根。遠遠地就見一大群閑人沿城牆圍成個半圓,指手劃腳,議論紛紛。
暮色把城牆上的荒草襯得凄凄涼涼,有幾隻老鵲在人們頭頂上繞來繞去,叫出一連串哀哀的悲聲。茹雲跌跌撞撞擠進人群里去,只看一眼,人就癱了,一屁股坐在荒草地上,說不出話來。
趙老爹連忙幫著掐了人中,她這才回過神來,徐徐說道:「那孩子不是緣君。」
趙老爹扶她起來,說:「虧得不是那孩子。」
茹雲眼睛直愣愣地望著那具小小的白條條的屍體,嘴裡說:「不是緣君,也是人家爹生娘養的,就這麼給人殺了?就下得了手殺這孩子?老天爺呀,這都是什麼事情。」
趙老爹耳朵不好使,可是也曉得茹雲現下是在悲傷著。唯恐茹雲再看下去要精神錯亂,連拉帶拖地,把她拖出人群,帶回家去。
茹雲到家之後仍舊坐著發獃,顯得心事重重,又有點神魂不定,臉色看上去便有點怪模怪樣。趙老爹過來連喊了她幾聲,她像是沒有聽見,趙老爹心想,她該不是得了魔症?
這一夜,茹雲都沒有再說話,到了第二日一早,她頭一低,不聲不響出了大門。她拐過巷子,快步朝著軍營而去,人才到了路口,就見路邊冒出一個人影,詫異道:「少奶奶?」
茹雲見是劉虎,就道:「方便屋內說話么?」
劉虎在前面引路,茹雲不遠不近地跟著,兩個人進了指揮部,劉虎回身小心地把門閂上,把茹雲讓到上座,這才開口道:「少奶奶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么?」
茹雲便直說道:「好,你就老實告訴我,秋白現下在哪裡?想來他是不願意再瞧見我了,可是我真有急事需要找他。」
劉虎不安地抬一抬屁股,喚一聲:「少奶奶……」
茹雲不理睬他的窘迫,繼續說:「從前,你因著與芳嬛私情,到底是害苦了許多人,這件事情,我想是心照不宣的罷。但是說到底,你好歹還是救了秋白一命,這事情我又得感謝你。旁的事情我也不多說了,不管秋白如何想,我就說一句,緣君確確實實是秋白的骨肉。我不曉得他到底是聽信了哪裡的謠言,竟然會認為緣君是旁人的骨血,這也實在是叫我傷身。當然了,這件事情你也不適合出面去說什麼,可是如今緣君被人綁票了,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他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