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生產
果然方才不過是間接性的腹痛,過了一會,茹雲也便無事了。可是呂平柏卻是不敢馬虎,堅持要扶茹雲進房躺下歇息,又張羅派人去請錦雲鎮上的接生婆。
結果茹雲一天里都沒什麼大的動靜,接生婆閑得無聊,跟廚房裡幾個打雜的坐著一道玩起了紙牌來。
到了夜裡,茹雲的陣痛便開始密集了起來,一陣一陣地,如針一般扎著茹雲的腹部,疼得她連聲呻吟。
接生婆這才丟了手裡的牌開始忙碌著。這第一步就是燒水,然後往茹雲身下墊草紙,檢視洗刷和包紮嬰兒要用的東西。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接生婆又把她帶來的剪刀放在鍋里煮了消毒,還向呂家人要塊乾淨帕子,預備到時候讓茹雲在嘴裡咬著。
茹雲雖然心下也是害怕,可是想著如今不過是在別人的家裡頭,也不好太過失態,因而仍舊不過是強忍著疼痛,面上一徑就滾著大滴的汗水下來。
因著男女有別,兩個人也什麼直接的瓜葛,因而呂平柏坐在床邊是不行了,只得在門口緊張地徘徊著。
接生婆看他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不過趕人道:「大少爺你得出去才行。」
呂平柏自然不肯,接生婆就問他是茹雲的什麼人,可是丈夫。呂平柏一聽就面色有些發了紅,聽到這裡也便明白了接生婆的意思:「我雖不是他丈夫,但將來也是要守住她的人!」
這話說完,呂平柏自個都覺得有些差異。接生婆倒是沒聽懂,這家少爺是什麼個意思。只不過她堅持,這是規矩,女人生孩子,男人不好在旁邊看。甚至說到,如果他不出去,她就出去,要叫她當男人的面替人接生,這事她沒幹過,也干不來。
呂平柏被逼得沒法子了,只得灰頭土臉地出了門外。
整整一夜,茹雲在房中叫聲凄厲,無奈胎兒戀著娘肚,就是不肯出來。呂平柏在樓下聽著,面白如紙,整個人失魂落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呂老太太實在看不過眼了,不過拉著平柏一道去拿參片。平柏一把將她抓得死緊,問她茹雲這樣是不是也是難產。
呂老太太口裡連連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這才皺著眉頭說道:「你這孩子,口業怎麼這麼大。張嘴哪裡就是不吉利呢?你若是想念著她好,可少說幾句罷。這可清如的娘情況不一樣。她這是胎兒有些偏大,怕又是頭一胎,自然多少會難一些了。」
呂平柏不相信,抓住老太太的胳膊不放:「奶奶,你要告訴我實話,你不能騙我。」
聽到這裡,呂老太太自然不高興了,只覺得孫子為這麼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實在是有些操心過了頭。她把平柏的手一甩:「你也不是少不經事的年紀了,怎麼說話現下就這樣不中聽呢?我說了沒事就沒事,再要不信,莫非要我拿命作保么?」
呂平柏略略有些緩過神來,這個時候他望著呂老太太,想著,到底是奶奶還能置身事外。他實在是太緊張芷若的情況了,因而連基本的冷靜也做不到。她腹中的孩子雖然與他毫無瓜葛,可是所謂愛屋及烏,到底也是叫他牽腸掛肚的。
天光大亮了,曙色把呂家的大院照出一片澄紅,檐下的鳥兒已經飛出老巢,啾啾地叫著開始覓食。呂平柏一臉倦色從前院過來,看樣子也是一夜無眠。
樓上房中突然傳出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平柏怔了兩怔,一時像是不能反應過來。呂家老太太伸手搖搖他的肩膀:「怎麼發傻?她生了!」
平柏只是轉身,沒頭沒腦就往房間里跑,剛好跟開門出來的接生婆撞個正著。接生婆扶著腰說:「少爺誒,可跑慢些,老婆子我的腰都得被您撞壞了。」
呂平柏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茹雲她沒事吧?」
接生婆氣得白他一眼,不過轉身又回了屋內。原來她是拿了一根紅繩,正準備給嬰兒打包。呂平柏來到床前,望著茹雲,一時話沒說出來,倒流出兩行喜淚。
茹雲疲倦不堪地擠出個笑容:「倒是勞你費心了。」
呂平柏道:「哪裡的話呢,應該的。」
說罷,他就走到一邊去看:「是個女兒,長得像你呢,將來一準是個美人胚子。」
茹雲一聽,心下莫名有些惆悵起來,這亂世裡頭,生一個女兒,倒不一定是幸事。到處兵荒馬亂的,又怎麼保得她一世平安呢。
接生婆原本還在一旁生氣,聽到呂平柏在一旁傻笑,不過搖了搖頭:「倒是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人,說起來不是這位小姐的丈夫,看起來倒是比丈夫還要緊張呢。」
接生婆過來,把包裹好的孩子遞給平柏:「喏,您方才可還說漏了一句,耳廓大,好福相呢。」
平柏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再回過身去的時候,卻瞧見茹雲已經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呂平柏便仔細替她掖好被子,把她額上汗濕凌亂的頭髮理到旁邊,對接生婆做個手勢。
接生婆就抱著孩子輕手輕腳退出房門,然後交到了奶媽手上。
茹雲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期間呂平柏進房看了幾次,想叫醒她吃點什麼,終是不忍又退出去。
傍晚,茹雲被奶脹醒,一睜眼,奶媽抱了小女嬰坐在旁邊。茹雲瞧著孩子啼哭的臉,倒是心疼壞了:「怎麼不叫我?」
奶媽道:「我已經餵過她一頓了這孩子本是乖,吃飽了就睡,一聲不哭的。這孩子有靈性啊,許是曉得您醒了,這才跟著哭了好來看看您呢。」
這個時候,茹雲方才伸手要過孩子去,摟在被子里,左看右看,她的眉眼,真是像極了秋白,一樣的狹長,一樣的濃眉,看著倒真是一個不凡的孩子。
奶媽笑了笑:「您怕是還沒給孩子起名罷?」
茹雲點了點頭,輕嘆了一聲:「一切都跟做夢似得,名字都還來不及想呢。」
她一面說,一面望著窗外,不由得想起了那首離思「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茹雲抬起頭來,望著奶媽道:「她便喚作緣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