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周宜覺得好睏啊,困得她睜不開眼睛。


  下身的溫熱一陣強過一陣,起先她還夢著似乎泡在溫泉里,後來越來越冷的時候,她漸漸地醒了過來。


  房間里好暗,她看著有人影晃動,可不知道是誰?

  她的手指剛剛動了動,便被人緊緊地握住。


  「周宜,周宜……」


  柳成元顫抖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她想睜開眼睛,看到清楚一點。


  可是好黑,她怎麼也看不清楚。


  她勾了勾唇,想笑,卻發現嘴巴僵硬得厲害。


  怎麼了呢?


  她想說話,發現也說不了。


  到底怎麼了啊?


  為什麼她感覺柳成元的身體在抖呢?

  她是在做夢嗎?


  現在在哪裡呢?


  此刻的周宜腦袋混沌,想不起來,自己昏倒前的所有事情。


  她那嗓子動了動,似乎有人在她的身上扎針。


  然後她聽到有一道蒼老的聲音輕嘆道:「柳大人想說什麼就儘快吧,郡主她撐不了多久了。」


  嗚咽悲鳴的哭聲響了起來,心傷極了,聽得她感覺到生命走到盡頭的悲涼。


  原來是她要死了啊!


  明珠郡主閉上眼睛,想要回想著……


  可這時,柳成元突然用力地握緊著她的手。


  「宜兒,看看我們的女兒好不好。」


  「你看一眼,別睡。」


  「我想和你……和你說會話。」


  什麼孩子呢?


  她有女兒嗎?

  周宜再次睜開眼睛,她那懵懂的眼睛從混沌到清亮,神思漸漸清明起來。


  好半響后,她聽見自己乾澀暗啞的聲音道:「我生了嗎?」


  「竟是個女兒啊!」聽那語氣,彷彿很是愉悅。


  不遠處站著的幾人都抹著眼淚,深深地壓抑著,緘默不言。


  鄔嬤嬤抱著一個孩子走到床邊,放在她的懷裡。


  小小的粉糰子,卷卷的軟發很黑,臉頰紅潤極了,一點也不像是剛剛出生的孩子。


  她看著看著,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當年旭安出生的時候,瘦瘦的,黃黃的,頭髮少,丑得我都嫌棄他。」


  「可這個小丫頭怎麼就長得這麼好看呢?」


  柳成元看著她愛憐的目光,壓抑著哭腔道:「宜兒,給她取個名字吧。」


  「她這小模樣生來便如暖玉生輝,那便叫她暖玉如何?」


  「很好,我們就叫她暖玉。」柳成元看著孩子熟睡的小臉,再看看周宜面無血色的樣子,心一陣陣地抽痛著。


  窒息般的酸楚一波波地衝擊著,而他拚命壓下,悔恨和痛苦的折磨讓他知道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周宜看著柳成元傷心欲絕的樣子,心也疼得厲害。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柳成元的臉頰,柳成元連忙躬著身體,然後湊近過去。


  溫柔繾綣的撫摸帶著濃濃的不舍,周宜望著柳成元濕漉漉的眼眸道。


  「當年你成親時,我大哥跟我說,怕我有朝一日會後悔。」


  「後悔又如何,再回去選一次,我也會選擇讓你成親。」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開始的時候,我們都以為自己猜到了結局,可原來不是的。」


  「別難過,倘若還有下一世,我定不會把你往外推了,就算我比你大,成過親,還有過孩子,我也不會把你往外推了。」


  柳成元將頭埋入她的掌心,淚流不止。


  溫熱的濕意彙集成了暖流,一下又一下地滑過周宜的掌心。


  她閉上眼睛,感覺胸腔里震動得厲害。


  下身又一陣濕熱,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被褥被鮮血浸透了,她能聞到撲面而來的那股血腥氣,很濃,帶走了她生命里僅剩下的一點溫度。


  周宜覺得自己很冷,身體都僵了。


  她想拍一拍柳成元的肩膀安慰他,可她的手卻好半天都抬不起來。


  微微抬高的視線里,挨著站了好些人。


  生命到了盡頭,有這麼多人來送她,她覺得足夠了。


  沒有什麼要叮囑的,她相信他們會明白她想要說些什麼?

  她靜靜地等著,等到柳成元紅腫著眼睛,哭得像只兔子的時候, 這才小聲道:「別怪她,不能怪。」


  「來的時候,我以為話都不能再跟你說上半句,如今能說會話我已經滿足了。」


  「都是我自己作的,前有因,後有果,這是命,我認了。」


  柳成元嘴囁嚅著,他想說,都是因為他,都怪他。


  可到了這個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他知道她不喜歡聽,對不起也不要說了,她更不喜歡聽。


  他親吻著她的臉頰,埋首在她的耳邊道:「我們約下一輩子好不好,就算你欺負我,欺負得死死的,就算你強求我,姿態高高的,我也只會娶你,只娶你一個人。」


  「我們生兩個孩子,然後我教兒子念書,你教女兒騎馬,」


  「恣意縱容,寵愛一生。」


  周宜抿著唇,笑了笑,眼眸逐漸亮了起來。


  「好呀,就這樣說定了。」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目光像煙火一樣絢麗,然後逐漸湮滅。


  周宜死了。


  死時,安靜從容,彷彿了無遺憾。


  賢王府來人要操持她的喪事,柳成元固執不許,假靈堂變成了真靈堂。


  柳成元以髮妻之禮將她葬在柳家的祖墳,喪事剛過,韋靜便自請和離。


  柳成元同意了,將柳家一半的產業給了她,可她卻又轉給了孩子,一個人孤身前往異鄉,並未留在京城。


  同年,柳成元辭官回到定南府,一心嬌養女兒,直至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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