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身不由己
馬車慢慢駛過,靠近正午門時,車內人放下了車簾。
門口守衛森嚴,凡是出入者都需要經過嚴格的篩選。
車內人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對於蘇汐南來說,她還是第一次來皇城,以往也隻是到大門附近看看,從未想過有一日會進去。
如今她是囚犯,卻要來此,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來者何人?”
馬車行至門口時被守衛攔下了,宋辭看了馬車上二人一眼,然後撥開車簾探出頭去,守衛一看是他立馬退居兩側連查都沒有查。
也難怪他敢答應,皇城這頭他怕是早就已經布置好了。
宋辭到底是太後親孫兒,對他自然要好些,現在又是太後掌權相對其他人來說宋辭的話語權更高,帶幾個人進去不成為題,最棘手的是如何將他們悄悄送到慶武帝的寢宮。
翠微軒,閉月台。
宋琉鳶折了一支鳶尾插在了琉璃瓶中,鳶尾盛開的正好,淺淺的藍色點綴著一抹白,花蕊呈鵝黃色,像是春日的新芽,沾了點水珠,放在花架上甚好。
“公主,這鳶尾好好的您摘了它作甚?”宮女小碧歪著腦袋不解的問,九公主宋琉鳶最喜歡鳶尾,翠微軒到處可見鳶尾,其中偏愛藍色,因而這閉月台旁的花沒有,藍色鳶尾遍布處。
她因喜歡,所以從不舍得將其采摘下來,第一次見她將鳶尾帶入室中插入花瓶。
看著琉璃瓶中的鳶尾,宋琉鳶輕笑道:“有何分別,在哪不都是開花嗎?”
小碧察覺到她眼裏閃過的一抹悲涼,不禁心疼,小心翼翼的問:“公主,您是不是……”
“我沒事,你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是……”
小碧弓著背退了出去,並將門輕輕帶上了,宋琉鳶是最受寵的九公主,但卻沒有公主架子,開心時肆意張揚,不開心時便坐著生悶氣,從不會將自己的情緒發泄在這些卑微的宮人身上,因此宮中人都認為若能在翠微軒做事,那定是生三修來的福氣。
而小碧則是有福氣中的福氣,她是宮女與侍衛私通生下的孩子,自小就在掖幽庭長大,六歲時她被人捉弄差點被打死,正巧宋琉鳶經過,她嚇退了其他人並帶走了她,讓她跟著自己,從此不再被人欺負,所以在小碧心中宋琉鳶便是她的神,生為她生,死亦為她死,看到宋琉鳶現在這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她心疼不已。
“姑姑,尤小姐來了。”小宮女稟報道,小碧點頭,親自去迎接。
門緩緩被推開了,宋琉鳶抬眼,厲聲道:“我不是說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
“難得見你發火,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身後人淺笑,逆光而站,院中樹影落了她一身。
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宋琉鳶猛地回頭隻見尤齊敏衝著她歪頭一笑,“我可以進來嗎?”
“你人都已經進來了還問?”
宋琉鳶笑著起身招呼她坐下,並親自為她泡了一杯茶。
現在這情況,大多人都想著盡量龜縮在家以防止惹禍上身,尤其是鄭侯爺出事後,尤丞相一家便成了重點關注的對象,都以為身為三朝元老的尤丞相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奇怪的是他居然告病在家不問朝政,就連一向愛出頭的褚家都安靜的出奇。
這種情況尤丞相一家就更不能隨意走動,尤齊敏能來自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情深厚,也是來安慰安慰這個老朋友。
“今日這茶有些苦澀啊。”尤齊敏泯了一口茶淡笑道,然而宋琉鳶卻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忽而想起今日之時,尤齊敏收斂了笑意,嚴肅的問:“你是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你真的願意去和親?其實這事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
“回旋的餘地?”宋琉鳶輕笑了起來,慢慢的用瓜果擺弄著,“多方小國擾我邊境一帶,一看就是有備而來,那些小國本就是牆頭草,表麵上臣服心中一直在打著算盤,其中戎狄驍勇善戰,當年能將其趕出邊境,是父皇親自領兵並損失三位將領的慘痛代價下才做到的,而今,連東離都趁虛而入,更何況現在朝局你也看到了,父皇病重,皇祖母掌權,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可是公主那麽多,為何偏偏是你?”
尤齊敏捏緊了拳頭,心中非常憤恨,若隻是和親,那隨意一位公主便可,完全沒有必要讓宋琉鳶去,她可是最受寵愛的長公主,若慶武帝醒來該多難受。
“這話我聽我宮中侍女說過無數次了,是誰又有何不一樣嗎?我既身為皇室一員,又哪裏能有什麽特權,不過身不由己罷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你等我,我回去找父親,讓他去跟太後說,隻要他施壓太後未必敢讓你出嫁。”
“齊敏姐,你如此聰明會不知道此事已是板上釘釘無法悔改,若丞相真覺得此事不妥他早就站出來了,這看似是皇祖母的一意孤行,其實也是多方考量後的唯一結論,她雖掌權卻不具有一定的話語權;就連母後,她雖痛苦卻為大局不得不妥協,不然以母後母族勢力絕不會允許我去和親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淺淺的笑意,而眼眸中已然彌漫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尤齊敏不禁紅了眼眶,她咬著牙說:“我隻是無法接受,明明還有那麽多王公貴族,可偏偏,偏偏是你……”
“因為我最聰明,也最難拿捏,我去戎狄和親比其他人更存在優勢,起碼可以保證這戰火能平息下來,何況,我與文樂哥哥有婚約在身,鄭家出事這婚約雖不再奏效,可關係猶在,眾所周知鄭侯爺與尤丞相乃是表親,他們必然怕我會聯合尤丞相扶持鄭家讓其卷土再來。”
“其實我一直都在做夢,我與文樂哥哥即便有婚約在身即便有父皇做媒並保駕護航,我二人都不可能真的成親,裝了這麽多年的糊塗其實我心裏比誰都清楚,而他也一樣,他的疏遠是對我的保護,隻是我,是我忍不住……”
“你看,我說了我已經想開了,可你一來,又把我逗哭了……”
宋琉鳶抹去眼角的淚水,繼而擠出一個燦然的笑意,就像是琉璃花瓶中的那一支鳶尾,帶著點點水珠卻美的不可方物,而這種美終無法自由自在的開在藍天下,她隻能被人供養起來,放入室中,慢慢蒼老死去。
“有什麽需要我幫你做的嗎?”尤齊敏強忍著難受問,宋琉鳶沉聲道:“有,幫我勸勸文樂哥哥,讓他莫要再去找皇祖母求情了,鄭侯爺出事他作為罪臣之子暫時被扣押宮中已是不幸中的萬幸,皇祖母是個愛才之人,她有心保他,那便順她的意。”
頓了頓後,宋琉鳶抬眼繼續道:“還有,我想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