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落子無悔
短短數日,無兆可謂是內憂外患,腹背受敵,多方勢力雀起不說,更有邊陲小國乘機擾亂邊境地區,就連東離、戎狄都大軍壓境。
朝堂又由太後坐鎮,導致文武百官分成兩派,一派支持太後,一派則要求讓權於太子,他畢竟是慶武帝親選的儲君,可惜沒有大臣領導導致聲音微乎其微。
如今邊關戰事吃緊,這兩派人更是爭的不可開交。
太後位居高位,見座下臣子爭的麵紅耳赤不覺扶額歎氣,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她揉了揉,大袖一揮,問:“丞相?他有何高見?”
“回太後,丞相告病在家,已多日不來上朝了。”下方官員回。
這個老狐狸!
至今太後最不放心的便是此人,朝局亂成這樣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身為三朝元老當真一點也不在意?
非也,他這怕是以不動應萬變,反而讓太後束手無策。
太後冷著臉,攏了攏衣袖,“他病的可真是時候。”
阿秋!
樹蔭下,站著子青衫看著,他揉了揉鼻子,咧嘴笑看自家小孫子在花園中玩泥巴。
小家夥個頭不大卻活潑的很,頭栽進花叢中隻露出兩條小胖腿在空中蹬著,誰知撲騰了兩下手蹭到了青苔上身子一斜給摔了一嘴泥。
“嗚哇!”一聲,小家夥哭了起來,老者連忙趕過去提溜著小家夥兩條白嫩的腿想將他拉扯出來,奈何小家夥撲騰的厲害,一邊哭一邊蹬著腿兒,踹了他一身泥不說還險些絆倒。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小祖宗給提溜出來了,小家夥在他懷裏哭得眼淚跟鼻涕都融合到一塊去了,擰巴著小臉兒掛在嘴邊,抽抽鼻子伸出小舌頭差點添了上去。
“哎呦,這可吃不得。”他趕緊用袖子給他擦掉鼻涕,哪知小家夥哭鬧著給他抹了一臉泥,邊抹還邊哭,“哇哇哇哇~”
聽到孩子哭鬧聲,奶娘趕緊從茅房趕來,連路都來不及看,差點跌了個狗吃屎,看老者正抱著小家夥,兩個人吹胡子瞪眼,小家夥一隻手給他抹泥巴一隻手拽著他的胡須,疼的他兩眼睛直抽抽。
“老爺,您怎麽又把小少爺弄得一身泥啊,老夫人看到了又該數落您了。”
奶娘急急忙忙過去將小家夥抱入懷中,關鍵小家夥一隻手還拽著老者的胡須,疼的他直擠眼睛,“輕點輕點哎小祖宗。”
“老爺啊,您要是覺得這家待不住不如就陪老夫人去上香,也省的在家沒事折騰小公子啊。”奶娘一邊責怪老者,一邊顛了顛懷中正吸鼻涕的小家夥,揉著他毛茸茸的小腦袋護寶貝似的繞著老者把人給帶走了。
“得,老夫我難得在家,一個個都嫌棄,看來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他歎了口氣,回房間洗了把臉,正擦著呢突然感覺身後有寒氣襲來,手一頓,眼中露出幾分淩厲,然後麵帶從容的笑意將抹布搭了回去,慢悠悠的走到內屋棋室,看了眼自己那盤未下完的殘局便坐了過去,對著空氣來了句,“過來,陪老夫下完這盤棋。”
話音一落,隻聞一陣風襲來,棋盤了落下陰影,老者淺笑,手執黑子思索片刻,落下一子方才抬頭,見對麵坐著的人身穿黑色鬥篷,雖然將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但那雙眼睛他可是記憶猶新。
方記得那年,一場春雨過後,晏城的花幾乎全部凋零,都說這場春雨與落花皆是為那妖妃送行,有人感慨有人遺憾更有人幸災樂禍。
無兆曾出了一位妖妃,名夙淵,一舞芳華動人心,滿朝文武皆歎息,文武百官曾多次上奏折懇求慶淩帝廢妖妃還社稷,未果,空留下滿目惆悵;妖妃之事鬧得滿城風雨,皆因慶淩帝聽信其讒言,大肆征戰,民不聊生,後妖妃離世,全城百姓歡送,鑼鼓聲響徹天地,亦是在那年春雨他遇到了一個人。
走上青石階,慢慢經過洛橋時,遠處一紅衣女子款款而來,她身邊跟著一位為她打傘的男子,煙雨如畫,他二人仿佛從畫卷中走出來的,好看到不真實。
擦身而過的那一瞬,他記起此女子容顏,亦是少年的他多次上奏懇求廢黜的對象,她不是已經死了嗎?他腦中一片空白,直到女子慢慢與他擦身而過清澈的聲音在他耳邊回旋。
她說:“尤大人,安好。”
他不覺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驀然回首卻隻見那女子背影,已經回眸看向他的男子,胭脂傘緩緩抬起,漸漸露出一張精致的容顏,以及那雙至今都難以忘懷的雙眼,看似悲憫,卻又帶著凜冽刺骨的殺氣,將世間所有情緒糅雜到了一起,化為一汪春水,平靜不起一絲波瀾,給人一種矛盾又和諧,複雜又簡單之感。
六十多年過去了,他時常在想,那日看到的或許隻是幻覺,已經逝去的人如何會得以重生,又如何敢大搖大擺的行走在街道上,後來他方知她身邊那男子名諱,亦然得知他的豐功偉績,不覺歎息,也難怪了。
“丞相不落子?”
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將尤丞相的神識拉回,這時他才意識到對方已然落子,他苦笑著搖頭,落下一子,再見他又一次伸出蒼白而又修長的手毫不猶豫落下白子,似乎都不用去思考。
回想往事,斑斑記憶漸漸淡去,而他已經蒼老不已,昔日懵懂的少年而今白發蒼蒼要不了多久便會隨風而去,隻不過他終究不願就此撒手。
“先生這一步走的實在是險,確定不悔?”他輕笑道,執黑子把玩起來,卻聽對麵之人薄唇微動,帶著淡淡笑意說:“落子無悔。”
“先生這一局不好破。”
“我相信以丞相之能必然可破。”
他微微抬眸,眼中似有流光閃過,亦如翡翠琉璃好看的不真實,他身上有冰雪的之感,像是極力在隱藏什麽,藏於袖中的手蒼白而無力,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就連他說話時都感覺氣息虛浮,與往日風光相比著實多了幾分疲態。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又下一子,頗有咄咄逼人之勢,而隱藏於鬥篷之下的那雙眼睛卻未有一絲動容,嘴角反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