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欺人，太甚了
“言傳身教，重蹈覆轍”這八個字，每一個字就像一根毒針一樣，一針比一針更深紮進皇後的心上。
皇後此時像被萬箭穿心一般，心上傳來的刺痛愈來愈強烈，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連吸進嘴裏的氣都刮得喉嚨生疼，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在大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後當年就是因生產而失去聖寵，差點連性命都沒保住。
皇後嫁給皇帝前幾年，曾多次小產，當時宮裏醫術最好的太醫——慕容太醫，也就是慕容盛的父親。
替皇後把脈診斷之後，得出皇後體寒，即使有了孩子也保不住的結論。
對於一個古代的女子來說，無法生育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更何況這個女子是皇後？
這個有著後宮佳麗三千情敵，每天都有情敵等著抓她把柄，覬覦她的後位的皇後！
若是她一直都無所出，那她的後位，遲早都得拱手讓人！
說不定到頭來，還會落得個無疾而終的下場！
在帝王家，沒有子嗣，無論出身多麽高貴，手段多麽高超，沒能為夫君生個一兒半女的，留著又有何用？
這也是皇後試圖用“母憑子貴”威脅慕容瑾，讓慕容瑾向自己低頭，聽話的把柄。
卻不料，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被慕容瑾用“言傳身教”堵得啞口無言。
慕容瑾此言，好像皇後不是為了要挾她才這麽說，而是真心希望她能聽得進自己的規勸，不惜揭開自己的傷疤來告誡她，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轍。
因為皇後當年不肯服輸，費勁了全力，終於懷上了，為了保住孩子，懷胎那十個月，她幾乎都是在床榻上度過的！
然而就算如此，這過程也並不順利。
臨盆那天，太醫發現孩子胎位不正，有難產的跡象。
皇後在被陣痛折磨的時候，還不忘懇求太醫一定要保住孩子，因為沒有孩子，那她活著也沒有意義了。
最後，蕭鸞在太醫們的幫助下誕生了，而皇後卻因為難產大出血，氣息微弱，生死攸關。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皇後熬不過來，卻不料她憑著一口氣，硬是撐了過來。
但是，她也因此元氣大傷，養了整整一年才下得了床。
懷孕十月，加上休養恢複的一年，在這將近兩年的時光裏，皇後是如願有了孩子，但卻在這新舊更替迅速的後宮裏，卻也逐漸被遺忘。
若不是她還有有一個做丞相的兄長，恐怕她的後位，早就被剝奪了去。
這也是皇後用慕容家被誅九族一事作為這場戲的開場的原因。
她是想提醒慕容瑾，別說她與慕容家早就斷絕關係，沒有慕容家這層背景，嚴格來講，她就是個普通百姓。
就算她沒有與慕容家斷絕關係，慕容家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她也是個罪臣之女，是不夠格再當燕王正妃的。
沒有背景，又無子嗣，那慕容瑾就別想在燕王府生存了！
除非，慕容瑾乖乖地聽皇後的話，那麽皇後會看在她聽話的份上，讓她繼續留在燕王府。
卻不料，慕容瑾根本就不吃皇後這一套，反而言笑晏晏地告訴皇後：
本王妃可不是你，是不會走你的老路，重蹈覆轍的！
慕容瑾這話說得隱晦，但蘊含的意思卻無比霸氣！
以至於皇後這一刻，盯著慕容瑾的鳳眸裏透著殺氣，朱唇緊瑉，仿佛恨不得剝了慕容瑾的皮！
於是場麵變得十分有趣，皇後坐在上首，臉一陣黑一陣青；下首的人惴惴不安，憋著氣漲得臉紅，麵麵相覷。
唯獨慕容瑾，悠然自得地執起茶杯，細細品茶，享受這一刻的安寧依舊。
罪魁禍首悠然自得，旁觀者卻惶恐忐忑，局麵好生詭異。
過了許久，終於有人憋不住氣，硬著頭皮出聲打破了這一份寧靜:
“哎呦，皇後娘娘您可別跟燕王妃一般計較，她這是在提醒您，她是個醫娘呢！自然是聽不得我們這些門外漢的勸說！”
於是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丞相夫人身上，她今日穿著一身暗紅鑲金邊華服，上麵用五彩絲線繡著百靈鳥，鮮豔亮麗。
慕容瑾聞言一雙桃花眼不由眯了眯，丞相夫人這話說得很有意思。
強調了皇後讓她注意身子的話，省略了皇後要挾她的言語，這是在提醒皇後，不要輕易被她激怒，忘了想要打壓她的初衷嗎？
李錦繡聞言冷哼一聲，滿是鄙夷地附和:
“就是，不就是會點醫術，如今便自大得目中無人了！”
大蕭雖然推崇醫術，但女子從醫依舊為人所不齒，醫女醫娘在醫者中的地位極其卑微，不受人尊重。
丞相夫人二話不說，就把“醫娘”這個頭銜扣在慕容瑾身上，一下子便讓人覺得，女子會醫術並不是一件令人驕傲的事情。
而慕容瑾無視李錦繡的挑釁，勾了勾嘴角，目光放在右手邊的黃褐色茶湯升起的嫋嫋白煙上，似是自言自語道:
“噢？丞相夫人怎會知道本王妃話裏的含義，莫非是本王妃肚子裏的蛔蟲？”
慕容瑾邊說邊抬眸，一雙泛著紅的桃花眼對上丞相夫人驟縮的瞳孔，含笑的模樣明媚得教人不敢直視。
丞相夫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慕容瑾指的是，她剛剛為了緩和氣氛討好皇後，說慕容瑾因為會醫術便狂妄自大，聽不得別人勸說的話。
頓時，丞相夫人那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她抬起手指著慕容瑾:“你……”
不料剛開口，就被打斷:“噗——”
頓時，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容齡吸引了去，隻見容齡的貼身丫鬟正驚慌地用帕子替她擦拭被她噴笑出來的茶湯。
竟然把丞相夫人說成說肚子裏蛔蟲，哈哈哈，真不愧是慕容瑾！
“咳咳——”容齡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原本該收斂道歉的她無法忍笑，隻能硬生生地把到了嘴邊的笑容咳了回去，“這茶太燙了！”
說完還不忘吐了吐舌頭，仿佛那杯在慕容瑾尚未進宮前就上的茶，是真的很燙。
而丞相夫人剛剛那直衝發髻的怒火，此時因為容齡無心的打斷，就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卻熄滅，不知所措。
不知該繼續反駁慕容瑾的話，還是就此打住。
未等丞相夫人做出選擇，慕容瑾便勾了勾嘴角，不緩不急繼續道:
“更何況，本王妃除了治好了太醫們束手無策的雲城瘟疫，也還從未出診替人診過脈開過方子，不知丞相夫人的‘醫娘’之稱從何來？”
慕容瑾首次在眾人麵前展露她的醫術是在平陽長公主的壽辰上，而她以沈瑾的身份在妙春堂替患者把脈一事並沒有泄露，在江南養生堂坐診也不過是義舉。
所以嚴格來講，慕容瑾從未掛起招牌出過診，開過一張方子，收過一分錢，算哪門子醫娘？
而且，早在她從雲城，治好了瘟疫歸來，皇帝就下次欽封她為“大蕭女神醫”。
雖然此事不是慕容瑾起的頭，但是既然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她的底線，那她又何必手下留情呢？
丞相夫人不過是一時心急想出的說辭，卻不料慕容瑾會揪著不放，著急地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慕容瑾“啊”了一聲，恍然大悟似的反問：“莫非是父皇賜予本王妃的‘大蕭女神醫’稱號，也有另一層深意？”
大蕭女神醫的另一層深意，就是醫娘麽？
怎麽可能！
堂堂九五至尊，對一個救了雲城幾百條人命的女子，賜予一個醫娘的稱號？
更何況，女神醫與醫娘之間，可是雲泥之別啊！
眾人頓悟，差點就真的以為慕容瑾沒了慕容家支撐，根本就不配當燕王正妃，而她們內心或多或少都有些期待。
而今看來，是她們一時被丞相夫人所言而惑，差點就信了！
慕容瑾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憑借著慕容家上位的，所以亦能底氣十足地反駁丞相夫人：
她是皇帝禦賜的“大蕭女神醫”，不是醫娘，更與那所謂的罪臣慕容家，沒有半點瓜葛！
她這燕王妃的位置，名副其實，她坐得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而丞相夫人硬要把皇帝禦賜的“大蕭女神醫”說成“醫娘”，這不是刻意扭曲聖旨的內容，藐視皇權麽？
若是追究起來，別說整個丞相府幾百條性命，就連皇後，也難逃其咎！
李錦繡聞言“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慕容瑾激動道:
“慕容瑾，你別欺人太甚！”
慕容瑾不由冷笑一聲，往後靠著椅背，挑眉拖長了音調反問:
“噢？在座的各位亦覺得，是本王妃欺負丞相夫人了？”
慕容瑾說這話時，那雙醉人的桃花眼眯縫著，眼尾上揚，帶著笑意，但清冷的眼神卻令人心驚。
那些個京都貴女們見狀忽然惴惴不安：她們剛剛站錯了隊，就差出聲就附和跟著嘲諷鄙夷慕容瑾了。
也不知慕容瑾可有看出來了？若是察覺到了，可會在跟丞相夫人算賬的時候把她們也算了進去？
原以為今天皇後邀她們入宮，隻要她們好好表現，無條件順著皇後，便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可能。
而如今看來，今日進宮更像一場鴻門宴，雖然主角是慕容瑾，但她尚有反擊之力。
而她們這些配角兒，無論站在哪邊，都會被殃及誤傷！
細思極恐，一時連大氣都不敢出。
大殿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