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症難醫
季執雲彷彿凝成一座石像般,瞪大了眼睛盯著齊槿俞放大的面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道:「皇上是指……臣?」
齊槿俞滿意點點頭,鬆開季執雲的下巴道「你可答應?」
季執雲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齊槿俞會那麼儘力的幫助他,還願意為他調用自己的鷹角軍。只怕這個要求不是臨時起興,而是在他見到趙漂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的。
人說帝王之心難測,果真如此。
齊槿俞也不催他,只是又道:「你若答應了,朕必然不會如金國二皇子對待趙漂這般對你;你若是不願,朕也不會強求,只是趙漂實在不能出現在齊國。」
話里話外都是一種威脅,而且是對季執雲來說,最為致命的威脅。
趙漂是對季執雲來說,是關係最為複雜的人。趙漂對他表露過心跡,他只是還沒來得及答覆。後來又因為未能救回趙漂,他一度精神不振,從未細想過這件事。
現在再回過頭來想,他卻得不到一個結論。
季執雲第一次看不透自己的內心,或者說他從未因為兩個人的感情問題而猶豫過。他做什麼事都可以雷厲風行,這麼多年的沙場生活,已經讓他練自以為就了一副鐵石心腸。
可是到現在,季執雲才明白,他從來不是什麼無情之人,只是以前還從未動過情而已。這種情感是季執雲從未體驗過的,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愛情。
齊槿俞繼續出聲引誘道:「你答應了,朕就會給趙漂找最好的太醫醫治,還能在這皇宮裡頭給他分出一座小院,讓他在裡面好生修養。怎麼樣,這樣的待遇你可滿意?」
於情於理,季執雲都不該就此對趙漂不管不顧。更何況,這樣的條件對於趙漂現在的情況來說,的確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他在軍營里結識的第一個好友,就是趙漂。在他快要被被軍隊的流言蜚語淹沒的時候,也是趙漂還願意靠近他。甚至趙漂為了救他,才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如果他不答應,趙漂很有可能才剛脫離金國二皇子的魔爪,就又被齊槿俞秘密處決。他想,他也是時候該還了這份情。
季執雲苦笑一聲點點頭道:「臣答應。」
齊槿俞說不準現在自己是個什麼心情,他該感到愉悅嗎?因為季執雲答應了他的要求,季執雲從此王后將是他的人了。可是他並沒有感受到多大的喜悅,反而快要被嫉妒燒得失去理智。
季執雲是為了趙漂,才答應他的要求。趙漂在季執雲的心裡,難道就真有那麼重要?
齊槿俞沉聲問道:「你為了他這樣做,可有想過值或不值?」
季執雲揚聲道:「臣做事從不看值不值得去做,而是跟隨自己內心的選擇。」
「好一個內心的選擇。」齊槿俞雙手相擊兩下,道:「那麼,就從明晚開始吧。」
齊槿俞開了鐵籠后,就一直冷著臉站在一旁。季執雲頂著齊槿俞彷彿要將他射穿的目光,將趙漂從鐵籠中抱了出來。
因為趙漂身份特殊,且這副模樣也過於難堪,季執雲先是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給他套上,又把鐵籠用黃布重新遮起來,這才請了太醫過來把脈。
太醫剛一進太壽殿,就感受到了森森寒意,他抬頭環視一圈卻沒發現寒意的來源,只道是最近降溫該多加些衣服。
此時寒意的來源——齊槿俞,正擺著一張面癱臉,緊緊盯著季執雲看。
太醫給齊槿俞和季執雲行過禮后,再一看到床上躺著的趙漂,瞬間一個激靈,心中詫異這人不是被金國給強要了去嗎,怎麼現在又在這皇帝的寢殿躺著了?
不過詫異歸詫異,他還沒有愚蠢到詢問出聲。
趙漂因為在鐵籠里躺了太久,又沒有一件衣服,所以體溫有些偏低。太醫剛把上他的脈,就被入手的冰涼嚇了一跳:「這初春季節,怎麼能凍成這樣。」
季執雲偷瞄一眼被黃布遮起來的籠子,不自在蹭了蹭鼻尖沒有答話。
接著太醫又道:「體內懷有陰毒,且毒素積瘀過多,因與長期的作息、飲食等有關,我這裡開兩幅方子,連服半年才可盡除。」
季執雲在心裡暗自記下,又聽太醫道:「他體內有多處舊傷,肝、脾、腎、胃都患有或大或小的病症,這個不太好調理,就算是喝葯也不見得能全好。」
季執雲的心頭湧上一股愧疚感,看著趙漂的眸子愈發含有深情:「太醫,他到現在都還沒醒,是何原因?」
太醫解釋道:「小問題,等下給他喝上一碗檸湯,明早自然就能醒來了。不過……」
「不過什麼?」季執雲緊張道。
太醫抬起趙漂的手腕,給季執雲看上面的傷痕,惋惜道:「不過他的手腳經脈俱斷,想要恢復,沒有三年五載是不可能的。」
季執雲呆愣片刻,在心中憤然怒罵金國二皇子。趙漂同樣也是從小習武,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現在卻成了宛若斷手斷腳「廢人」,他怎麼能接受的了?!
太醫又仔細檢查了趙漂的身體,好在並沒有什麼外傷,這讓季執雲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暫時歸位。
齊槿俞突然冷聲道:「李太醫,朕在想,你到底認不認識這個昏迷的人。」
李太醫不知怎麼的就心中發怵,再聽齊槿俞話里的意思,似乎是不太想讓人知曉趙漂的身份,當下試探性的答道:「臣並不識得此人。」
齊槿俞這才滿意點點頭,語氣稍微平和了些:「李太醫應該明白,該怎麼做了?」
李太醫忙點頭道:「臣明白,臣明白。藥方臣一會兒命人送過來,現在就先行告退了。」
送走了李太醫,殿內又只剩下他們三個人,趙漂還處在昏迷中暫時醒不來,所以只剩下季執雲和齊槿俞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才剛剛經歷過一場「交易」,兩人間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季執雲想問問今晚怎麼安排趙漂,齊槿俞則在考慮到底放不放季執雲出宮。
片刻后,齊槿俞開口道:「今晚就讓趙漂留在朕的偏殿,你回去交代好家裡人,明日起便住在宮裡不得外出。」
季執雲略一思索,雖然這樣的條件很不公平,但是他別無選擇,只好點頭答應下來:「臣遵命。」說完便抱著昏迷不醒的趙漂去了太壽殿偏殿,等安頓好了趙漂才道:「煩請皇上照顧趙漂,臣感激不盡。」
齊槿俞道:「明日早朝過後直接來這,若是趕跑,你知道趙漂的後果。」
季執雲垂眸道:「臣知道。臣定會遵從皇上的意思,絕不逃跑。」
齊槿俞這才放下一半戒心來,點頭道:「夜色已深,你便儘快回去罷。」
季執雲躬身告退,臨走前還是忍不住擔憂地看了趙漂一眼。
這一夜季執雲幾乎沒睡,只忙著把府中大小事務全都安排下去。這將軍府只有他一個人住,其實也說不上有什麼事,只是他這就要走了,總想再給自己留下一個回憶。
季執雲的父母都住在他兄長的將軍府里,所以他還寫了封家信,準備讓人第二天一早就給送過去。
信里只說他身染重疾,怕家裡人擔心,所以不敢相見。又恰巧昨夜慶宴過後被皇帝看出,請了宮裡最好的太醫診治,太醫要求在他宮中養病,所以在病好之前都不會出宮。
等季執雲做完這些后,天已經蒙蒙亮。他起身穿戴好朝服,面上終於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苦澀。
只怕是從今往後,這宮外的繁華皆與他無關。